面前女子的神情陌生又冷漠，圆圆的眼底是冰封千尺的厚厚冰层。

“林铉此人非比寻常, 多少英雄好汉都折在他手里了, 你一介女子, 又不懂这厚黑心思, 如何斗得过他？不过是白白寻死罢了。我知你同仙草情同姐妹, 而仙草……的确是我对她不起。”

陈琳说着说着不禁苦笑一声, 只见他从袖中抬出一把匕首出来，递到了嘉欢面前。

“仙草一事，一开始我也不想的, 我当时只想着是让你……罢了, 都过去了。”

陈琳情绪正激动着，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忽然咳嗽了两声止了话头，“仙草的确因我而死，我不想辩驳什么。来吧，嘉欢，一命抵一命。今日你取我性命，这也算是我给仙草赎罪了。你……你就原谅我吧。”

他说着便将尚存体温的匕首塞进了嘉欢冰冷地手里。嘉欢接过匕首, 双手使力将匕首从刀鞘中拔出，她低着头望着翻着寒光的匕首，一双乌珠又湿又亮，可偏偏旁人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不要怕, 嘉欢。”

“是我求你杀了我的，你不要害怕。其实我这样的人，结局是注定了的。从我杀了仙草那日开始我就知道，我这种人不得好死。可若是死在你的刀下，我想也算善终了……”

陈琳的声音虚地厉害，如同在半空中漂浮一般，他像是说给嘉欢，可声音低沉的又如同说给自己。声他说起话来旧是旧时的感觉，声线温吞细腻，一听就是一副好欺负的样子。

“若能死在你的刀下，我反倒对下辈子‘当个好人’这事平添了许多信心来。”

陈琳望着她，“嘉欢，天要亮了，动手吧。”

他望着嘉欢，忽然安抚似的咧开嘴巴笑了笑，可就连扯起的嘴角都是一副惨兮兮的模样。

嘉欢望着陈琳这副惨兮兮的模样，反倒动容了从前陈爷爷还在时就说陈琳这小子一脸苦相不讨喜，一看就是一副要被人欺负到地老天荒的包子性格。陈爷爷说这话时的神情还历历在目，可面前的人却早已暗中蜕变成了完全相反的模样。

嘉欢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落到这步田地，而陈琳又缘何成了今日这副模样。

她很想责怪谁，却不知道该责怪谁。

嘉欢心乱如麻，闭上眼睛便抬起了手。

陈琳望着她抬起的手，像是得到了宽慰似的安然闭眼。可谁知等了半天，想象中的疼痛破裂都迟迟未曾发生。

他奇怪地睁开了眼睛，却看见那匕首正抵在嘉欢的脖颈间，少女白皙的颈子已冒出了几丝血珠。

“我是让你杀我……”

陈琳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陈琳，你太自以为是了。”

对面的少女却是丝毫不理会他的提醒。嘉欢望着他，眼底写满了失望。

“我凭什么原谅你，你又没伤害我？受伤害的人是仙草，我哪有什么资格替她原谅！你想求得的原谅，从来都不是我能给你的，只有仙草能给你。可是她死了。你这辈子都没机会被原谅了。”

“陈琳，你杀死了唯一能宽慰你的人，所以你这辈子都别想得到救赎。你活该一辈子煎熬。”

嘉欢一字一句地说的认真。

“陈琳，我们不要互相折磨了。天要亮了，故事也该接近尾声了。”

“告诉我，林铉在哪。”

“不要让我恨你。”

晨光熹微至天色大亮，也不过是短短数个时辰罢了。

陈琳出宫时，已是天色大亮。

马车穿过一重重高大厚重的宫门，向热闹喧嚷的甄都内驶去。陈琳坐在轿中，双目微阖闭目养神。马车行驶中一个颠簸，他忽然觉得脸颊一样，可仍旧不曾睁眼，只是伸出一只大手，轻轻覆于面上。

当掌心传来一股湿意之后，陈琳似乎也愣了一下。但只一秒的空档，他便毫不留情地将那泪痕抹去。

车外人声鼎沸，出摊的商贩们扯着嗓子争相叫卖，俨然一副太平盛世的模样，可谁能想象大梁已如风中残烛，朝中暗潮涌动朝不保夕呢。

陈琳不想去想这些，他只觉得这凡尘俗世过分吵闹。

忽然马车急促地停了下来，陈琳一个颠簸更觉得心下烦闷非常。这时候小厮来到近旁报备原来是有一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拦了轿子。

陈琳闻言倒来了几分性质，他伸出两只手指将车窗帘布挑起一条细缝来，刺眼的日光在他隐匿在轿中的脸庞上落下一条清晰白线。

只见一男子跪在马车前，低着头，双手将一卷轴似的东西举过头顶，口中不停的念念有词。

“这点事都要来问我？打发了不就好了。”

陈琳忽然兴致缺缺。

“只是……”小厮一脸尴尬地小心解释道，“那小子轴儿的很，说是要么大人就接了他的请愿书，要么就……就……”

“就怎么样。”

陈琳皱起了眉。

“就让大人从他身上踏过去。”

“呵。”

就在小厮吓出了一身冷汗的时候，忽然听到车内传来一声冷笑。他抬起头来却发现帘布早已被放下，车内陈大人冷静的声音传来。

“既然如此，那就从他的身子上轧过去吧。”

*

飞霜殿内。

一直躲在屏风后头的英宗见陈琳走了，才探头探脑地跳出来，从嘉欢手里夺过匕首来。

“你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