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椒山继续坚持。
“那这半天了他怎么还没醒?”
傅红缨感觉自己额头青筋大概已经突起了。孟椒山也有些奇怪,“是吼,按理说一般这时候他得开始双眼惺忪地嚷嚷着满世界找水了。你说他干嘛还没醒就骂人啊?”
“这根本不是重点好么?”
傅红缨抬手就给了他一个爆栗,“孟椒山!你只有观察聂澜这一个任务而已,竟然也能听错?”
“没…没啊!”孟椒山一见傅红缨生气了,连忙摆手拍着胸脯打包票,“我哪能听错啊。我就是听错,也不能听出来一句‘妈的’啊。”
“切,”傅红缨起身就要走,“我看就是你这个人太肮脏,所以耳朵都脏出幻觉了!”
“嘿!”孟椒山十分不满,“我说你这也太偏心眼儿里吧?那话是从聂澜嘴里说出来了的,你不骂他脏,怎么好端端的要骂我啊。”
“本将军就骂你了,怎么着?”
傅红缨手里还拿着没放下的洗衣锤,作势举起手来,孟椒山连忙求饶,“不敢怎么着不敢怎么着。哪敢在傅将军面前怎么着啊。”
傅红缨被他给逗笑了,却扭过头去不让他看见。
聂澜在一边越听越奇怪这到底死没死透啊。他是在分辨不出来了。
难道这俩家伙当鬼也这么聒噪这么腻歪这么七情六欲各个不缺的么?
只可惜这阎王地府,他自己也是初来乍到,没有经验参考,这当鬼究竟是个怎么景象他着实不甚了解。
聂澜受不了他们在耳边叽叽喳喳了,于是任命的睁开了眼睛,“咳咳……”
他刚一咳嗽,就看见正吵得如胶似漆的两个人眨眼间都扭过头来瞪着牛眼看他。
聂澜竟然被他们赤裸的目光盯的有些紧张起来,可偏偏两个人都像是叮嘱一般,聂澜想自己可能醒的太快吓着他们了,鬼使神差间他望着孟椒山试探道,“……水?”
“呀!”孟椒山登时激动的站了起来,“聂澜!你醒了?”
傅红缨也笑了,凑上来望着他俩,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好一会儿才说,“聂澜?你看看这是谁?你现在清醒了么?”
“就是因为认得,所以才不清醒了。”
聂澜挣扎着要起来,孟椒山一把将他按回去,“你那腿刚找先生接过骨,长结实前先躺着。”
“聂澜,你小子打小儿就猴精猴精的,也有被我做弄的一天啊。痛快痛快,着实长出我心中被你压制多年的一口恶气啊。”
孟椒山从傅红缨手里接过茶盏来,让聂澜上半身压在他身上,支撑着他喝了点水下去。聂澜昏迷多日,温水下肚之后这才感觉五官渐渐活泛起来。
孟椒山见他精神不错,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聂澜原来陈琳受林铉暗中嘱托查办了孟府之后,孟椒山的确是直接被发配去了蛮荒之地。
傅红缨得到消息前去营救时却得到的是孟椒山不堪受辱趁着河边方便的空档直接跳河自尽了。关押他的官兵们一见正主死了,都收拾东西回去了。
还是一个动作比较慢的老兵告诉傅红缨,孟椒山的衣物鞋袜都叠的一丝不苟,旁边还放有遗书一封。那遗书傅红缨后来也见着了,那写的算是一个杜鹃啼血众猿哀鸣,那感情真挚的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于是傅红缨也以为他死了,谁知道自己刚回了将军府里没两日,就看见一身乞丐打扮的孟椒山斜倚在门口冲她歪头一笑,“傅将军,如今世道艰难,赏口饭吃呗。”
独自在江边一字一字看着遗书都没有落下一滴泪来的傅红缨,望着面前那衣衫褴褛早不见旧时风光的少年反倒落了一滴泪来。
“是你么。”
孟椒山见她哭了,一时也有些慌乱,不过只一瞬却又笑道。
“将军说什么便是什么。”
也是在那之后,傅红缨才知道孟椒山那天究竟是如何脱逃的原来孟椒山一项随和,虽则写得一手好文章可平日里嘴碎不说,完了还都是些没营养的话。一路上他自个儿无聊,待不住就跟关押他的官兵说话。
他这个人没架子,又极其擅长胡说八道,没两天的功夫就跟众人混熟了。于是那天他找准机会,把私藏的几锭银子给了兵头儿,说是身子实在痒的厉害,受不了了求他通融一下去河边洗个澡。
关押流放官员本来就是件苦差事,兵头儿见钱眼开又见他是得罪了朝廷的人,也不怕他有什么意外反正不过是一个抄家流放的官员,扒了官服就跟平头百姓没什么区别。
甄都皇城里的那些人上人每天有那么多的事要忙,怎么可能顾得上一个待罪百姓呢?
是而当孟椒山自尽的消息传来之后,那兵头儿也不愿多查。毕竟那苦寒之地实在条件凄苦,听说甄都流放到那的人没一个能撑过半年的。
早死晚死不都是死么,到时候按正常程序报上去了,神不知鬼不觉的谁会知道。
却说孟椒山一人这一路扮作乞丐,回到甄都也已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等他来到将军府上时,孟老爷子却是与前一日撒手西去了。
聂澜想到孟老爷子之死,刚刚因孟椒山死而复生的激动又熄灭了许多。
“椒山,我……”
孟椒山同他如同双胞胎一般形影不离,如今一见她这般吞吐早已明白了什么。他不觉也是心下一沉,长舒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却又是轻松语气。
“孟家获罪并非因你而起,孟某一生不说假话,自然戳了某些人的脊梁骨,他们暗中动作都是迟早的事,你不过是他们的一块遮羞布罢了。”
孟椒山想起父亲,眼里露出一丝留恋来,“红缨同我说了,爹……他是突然去的。他年事已高,如今没遭什么罪的去了,与我而言多少也算宽慰了……”
傅红缨见几人之间的气氛愈发低沉起来,连忙开玩笑的对孟椒山说,“你还说你一生从不撒谎,你这次死里逃生又算什么了?”
孟椒山一听到傅红缨的声音就不自觉的笑了。
“这不是老天爷怕你当一辈子没人娶的老姑婆,这才饶了我一命么?你不乖乖对我俯首帖耳就算了,竟然还敢处处跟我抬杠。”
孟椒山这一席话说的是敞亮又坦然,傅红缨在一旁早红了脸,而聂澜却也是十分惊讶地抬头看看傅红缨,又看看孟椒山,“你们……”
“对,你如今就好好养腿吧。养好了到时候还得你背阿缨过二门呢。”
聂澜同傅红缨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可那些从前未曾揭开的情愫就在这一眼里消散了。聂澜望着傅红缨掐孟椒山时自然而然地动作,也放下心来打心里露出笑来。
他这一彻底放松下来,一件他怎么想也没想起来的事忽然浮现。聂澜忽然紧张地望着傅红缨,“我昏迷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