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他计划走到这一步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要在这个城市滞留一周的地点了。

地下研究所。

严格来说，它在末日前是有正式的名称。一间由多国财阀共同建造的私人研究所，X城第一环保研究所。

当然，就像这听起来就让人升不起兴趣的名字一样，一切都是伪造出来的假象。

蒲夏从最初孙才队伍发现的入口进入研究所，经过四年的放置，又是处于不通风的地下，研究所内状况十分糟糕。随处可见倒塌的器材和家具，就连墙壁上也从天花板的位置开始向下爬了不少植物的根和苔藓。

蒲夏一手托着背上的0314，一手拿着手电筒照明。冷白的光线扫过残破的器具，也能隐约从上面看出这些如今毫无用处的破烂，在末日前也是价格不菲的高科技产物。

不过蒲夏看得很快，他大概扫了一圈，沿着走廊找到一间紧闭的金属门，大门上遍布植物的根系，弯折攀附延伸爬至天花板上扭曲的线条，像是死物也生出了象征生命的血管。

这里看起来没被从外面打开过的痕迹，蒲夏用手电敲了敲门板，大概是太过坚固，当时的孙才队伍顾不上撬开了。

他也没有强行打开的意思，而是拨开一旁的枝条，找到一块被藏在下面的电子面板。原本应该毫无反应的面板在他碰了碰表面后，居然亮了。

“请输入密码。”

机械无感情的电子音响起，蒲夏没有半点迟疑便往其中输入一串数字。

“密码正确，欢迎回来，祁博士。”

随着电子音的尾音落下，金属大门发出一声巨响，不顾已经牢牢爬在面上多年的根茎向左右两旁缓缓打开，与此同时，原本一片黑暗的研究所也突然亮起头顶的白炽灯，除了部分被严重破坏的区域外，整个死寂的地下研究所像是转瞬间便从整整四年的沉睡中苏醒过来了一般。

金属门的另一面，一个巨大的玻璃容器竖立在房间的正中央，其中半透明的淡蓝色液体像是凝固了一般，透着幽幽的蓝光。

除了容器外，房间内还摆放着大量的实验记录器材，墙边更是有一排明显是控制整个研究所的操作面板和按钮。

蒲夏在操作面板上再次输入刚刚进门时的那串数字，然后看似随手按了几个按键，电子屏幕上顿时闪过一串荧光，身后的玻璃容器无声地打开了盖子。

“收纳容器开关已开启。”

紧接着，蒲夏就这么借着容器旁的一台脚梯爬上，把背上的0314丢进了容器内。

平静的液体中被突然投入一个活生生的人搅起一片水花泡沫，沉睡中的0314似乎察觉到了异样，眉毛不安地皱起，细小的泡沫从他鼻尖和嘴角漏出不断向上，可预期的窒息挣扎并没有降临，相反，他很快松开紧皱的眉毛恢复安详的睡姿，甚至像是很熟悉这环境一般重新拥抱了平静。

见0314没什么反应，蒲夏点点头回到操作面板前一连指令输入，控制系统的机械电子音回报通知都有些跟不上他高速移动的手指。

“研究所自检系统已经启动……目前有35％处受到创伤，其中27％处严重受损无法操控。”

“已经切断受创区域连接。”

“启动第一警戒对策，隔断门降下，目前所在主操控室为S级重点警戒区域。”

“收纳容器已注射苏醒刺激试剂，收容对象将在十分钟后清醒。”

最后一道指令输入，蒲夏总算松了口气，缓缓向后靠坐在一张移动转椅上，椅子转了半圈，将他转向面对玻璃容器的方向。

玻璃瓶中的少年无声沉睡着。

望着0314的睡颜，蒲夏的思绪也放空了几分。

虽然末世来临时，这间研究所可能是第一个被从内部爆发的丧尸冲破的，但他们毕竟是最早在末日前就已经对可能造成的危害做出预防措施的，看似平平无奇的研究所实际上装备了最为完善的对抗外界丧尸系统，但让人嘲讽的是，这套系统并没有帮他们挡住内部的危机。

甚至蒲夏能看出最后指令的历史记录，恐怕当时的负责人连开启警戒对策都没来得及输入。

正在他出神的时候，玻璃容器内的少年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飞快适应了眼前液体的存在后猛地抬头望向蒲夏的方向。

“你醒了啊，别激动，我们谈谈吧真正的0314。”

少年无声地朝蒲夏张了张口，全然没有了之前疯狂暴走的模样，相反，他虽然对蒲夏仍然抱有警惕，但大概是身处这让他十分安心的液体之中，他表现得冷静了不少，软软垂落的眼睫毛甚至让他看起来无害极了。

不过和能够熟练操控这具身体的另一人格不同，他显然不太能说话，几次张口都只是发出了几个像是小婴儿第一次拥有声带时短促的音节。

蒲夏也没指望他能说什么，自顾自开口：“放心，其他人已经被送出城了，这里只有我和你两个人，你不会被带离这里，至少在彻底解决掉你体内的另一个恶魔之前。”

他说着，冲0314缓缓笑了一下。

“一切的起因，其实要从一个普通的女人身上讲起。”

－－

祁玥最早也是地下研究所的一名主要研究员，和这里的其他研究员一样，他们大多把自己活成了除了实验结果外毫不关心，没有半点人情味的实验机器，甚至对自己可能造成的结果自大的自以为能够轻松掌握，一切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不过第一个意外便是她在一次醉酒后意外怀孕了。

父亲是谁暂且不提，一开始祁玥自然没有生下孩子的意图，她的人生计划中从来没有“成为母亲”这一选项，更不认为自己会有足够的余力和爱面对另外一个生命。

可是得知她打算堕胎的研究所高层，却主动找到她给出了一个提案。

“既然你没有打算生下这个孩子，那不如把它交给我们。是这样的，最近我们有一个新的实验提案，从胚胎还在母亲母体内便开始进行实验观察……放心，这项实验对母体本人是完全无害的。”

仔细看过实验计划的祁玥没有犹豫太久便同意了。

在此之前，她也参与过不同动物的活体实验，甚至是部分合法或者不合法的人体实验，她并不觉得这和之前的实验有什么不同。

不同的试剂被输入到了这个还没成型的婴儿体内，无数密切的观察记录，祁玥的生活至此二十四小时都被处于绝对的控制之中，一开始时祁玥也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她是个无欲无求的人，一心只有自己的实验结果。

可随着婴儿的成长，原本平坦的肚子一天又一天大了起来，孕期的激素和身体的排异反应逐渐折磨着她，曾经冷漠的祁博士情绪变得越发喜怒无常。这也是她第一次清晰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正在孕育另外一个生命。

婴儿的存在感越发强烈，也许是激素的影响，也许是那个小生命的心跳声带动了她的心跳，逐渐的，祁玥开始无法将这个“胚胎”看做往常冰冷实验台上的一只小白鼠了。

在一次例行检查时，祁玥看见B超画面上那个小小的身影已经有了初步的轮廓，她终于控制不住地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