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那碗汤,木碗中的汤清澈透明,如一面镜子,倒映出我的容颜。我的神情很茫然,我想不起来我为什麽会来到这里,我只记得浑身一痛,意识就彻底陷入黑暗中,再醒来,我就站在了这里。

只是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告诉我不能喝下去。

遵循了那个声音,我只是端着汤,迟迟没有动作。老婆婆也没有催促我,只是静静看着我,脸上始终挂着笑。

这里是哪呢?我好奇地四处张望,这里的天空不似寻常所见那般湛蓝,而是昏沉的暗红色,像血,一道白光如流星滑过天际,如瀑布永恒地自天幕中倾泻而下,永恒地奔流着。

老婆婆的铺子旁边就是桥碑,我看过去,望见桥碑上隽刻的字──奈何桥。

我感到不知所措之际,老婆婆又柔声唤我:“王瑄。”

她的声音是那麽和蔼,唤我的口吻就好似在唤她的亲人。她凝视着我,把我手中的碗接了回去:“你不愿渡桥?”

“有人在等我回家。”我说,“我不能丢下他离开,他会伤心的。”

“凡人终有一死。”老婆婆温柔地说,“这是你的命,你得认。”

“可我偏不认。”我转过头,凝望着那道绚烂的天光,骄傲地笑了出来:“我叛逆了一辈子,不差这一刻。”

不待老婆婆喊我,我径直背过身,朝着来时的方向拚命奔跑。

跑着,跑吧,直到炫目的白光吞噬整个世界。

我猛然睁眼,对上何宇琦放大的脸。我们两个的距离贴得很近,我能数清楚他有几根眼睫毛,甚至看见了他乌黑的眼眸。

嗯,果然是个帅哥。

下一瞬,条件反射地,我往他脸上抽了一巴掌。

何宇琦被我打得促不及防,整个人都懵了。我反应过来我干了啥,尴尬地看着面无表情的何宇琦,他虽然没说话,但是从他额角爆出的青筋来看,看得出来他很想爆打我一顿。

“哥,真对不起啊。”我双手合十,朝他露出一个歉意的笑,“我不是故意的,您原谅我。”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在这时伸出,扳过我的下巴。兰夜闯进我的眸中,似笑非笑:“回魂了?”

我呆滞了下,脑子转不过来:“什麽?”

兰夜收回手,好整以暇地抱胸:“你还记得发生了什麽事吗?”

“当然记得,我们排队去坐U型峡谷,然後……”我回忆了下,发现我的记忆是一片空白,我的记忆断在列车往下冲的瞬间,再之後就直接断片了,“咦?我怎麽什麽都不记得了。”

把脸擦乾净的何宇琦怜悯地看着我,解释道:“先生怎麽喊你,你都没反应,看来是吓到魂都飞了。”

我嘴硬地反驳:“我才没被吓到。”

何宇琦呵呵一声:“那车就你叫得最凄厉,一直在喊救命。”

兰夜扶颊浅笑:“但是我觉得瑄瑄很勇敢,没有被吓哭,你不这麽认为吗?”

何宇琦果断闭嘴,继续当他的拎包小弟。

从他俩的对话判断,我应该是吓到魂飞魄散了,这样也就能说明我为何看见那个老奶奶,卖火柴的小女孩点燃蜡烛後看见了她的奶奶,我坐过山车後看见了卖孟婆汤的老婆婆,嗯,没毛病。

比起我被吓到断片这事,我更在意的是兰夜的反应:“哥。”

听见我这称呼,兰夜的视线射向我,何宇琦转身躲开我的目光。我被兰夜盯得毛骨悚然,索性直接问他:“先生,你刚才有惨叫吗?”

“没有呢。”兰夜微笑道,“如果你想听我惨叫,或许我们可以去鬼屋?”

好主意。我眼睛一亮,瞬间原地复活:“那我们下一站去鬼屋!”

“嗯。”兰夜牵起我的手,“走吧。”

室内设施的灯光非常阴暗,色调也阴间。我们来到鬼屋入口,游客的惨叫声不断从鬼屋里头传出来。我紧张地攥紧兰夜的手,有件事我一直都没告诉兰夜,兰夜应该也查不到,这是没登记在册的资料。

自从成为日昇会的杀手後,我就变得怕黑怕阿飘。

兰夜感受到我的心情,捏了捏我的掌心,附在我耳边轻声说:“有哥哥在呢,别怕。”

喔对。我连忙转过头,对着站在一旁挂机的何宇琦说:“哥,你也一起来玩啊!”

兰夜的冷笑很轻,也很柔。

何宇琦看我的表情像是想把我刀了,他没说话,把包包都放进置物柜後,排到我们身後。

“我该说你是不解风情呢,还是……”兰夜话音一顿,尾音缱绻暧昧,“故意在装糊涂。”

兰夜的发梢蹭过我的脸颊,微微的痒。我笑了笑:“你怎麽不问问神奇海螺呢?”

兰夜笑意盈盈,牵着我进入鬼屋。

进入鬼屋後,我们三个被工作人员带进一个小房间里,前方的墙壁是一整面投影幕步,随着令人背脊发寒的音效响起,视频缓缓淡入,是很经典的校园题材。

一个高中女孩遭到几个有权势的同班同学霸凌,跟兰若晨之前对付我的手法有点相似,不过视频里的学生更过分,他们把女孩的长发剪碎丢进水里,逼女孩把那杯头发水给喝下去。

女孩不愿意,他们就殴打女孩。最後女孩不堪折磨,选择在放学後,在班级里割腕自杀。

自那之後,那间教室被封锁,学校里接连传出各种怪事,有学生晚自习上厕所,听到隔壁间传来的哭声,可是当她往下一看,隔壁间却是空的。

也有学生晚上在操场上打球,远远就在司令台旁边看到一个长发披散的女生,她就漫无目的地晃荡,消失在校园後方的丛林里。

更有老师在晚自习结束後的巡堂,路过那间被封印的教室时,听到教室里传来动静,他警惕地上前查看。

画面切入老师的第一视角,我彷佛深入其境,死死抓着兰夜的手臂,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倏然,门把剧烈地转动起来,就好似有谁想强行将门打开。现实中的门也在同时发生剧烈转动,下一秒,一个身穿血色校服的长发女生尖叫着冲进房间。

我吓得弹进兰夜怀里,人在恐惧到极致时是叫不出声的。我紧抱着兰夜,害怕得抖个不停,我看不见兰夜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正柔缓地用手抚摸我的脑袋,一路顺毛到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