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能和他比?他是男子,肃穆庄严更显威严。你身为一个女儿家,若这般神情、语气、举止,就是十二分的不讨喜。”
月圆听了这句话,倒是笑了。
“卫大家,我要讨谁的喜欢?”
“你的父亲,你未来的夫婿,你的家族,甚至每一个交际往来的客人,你不讨他们的喜欢,莫不是还要讨这些人的嫌?我同你的祖母是手帕交,若非这层关系,我不会出宫以来第一个来教导你,此刻与你交谈几句,倒也是明白了为何你祖母把我请来。”
卫琢从方才一瞬间的气急败坏中冷静下来,收敛了神色,依旧回到了温良端稳的状态。
月圆不想同她争执,反问道,“为何?”
“你祖母说,从前的江月圆是个讨喜的孩子,到了十二三忽然就变得像个刺猬,不能说不能碰江小姐,今日你我有缘,我愿意做你的老师,帮助你重新回到那个人人喜爱的女儿家,好不好?”
拿了可以让她在宫外维持富贵体面的巨额财富,卫琢有义务为江家效力,此刻见这江小姐看上去娇娇弱弱,可交谈起来却像个刺头,卫琢立刻就改变了方式,温柔起来。
月圆皱起了眉头。
讨喜这两个字她已经听腻了,听烦了,简直想把这两个字捏碎丢进火炉里,她觉得没有办法再听这所谓的女官废话,敷衍地屈了一下膝,意图告辞。
“劳烦卫大家转告祖母,我实在不认同你的训诫方式,就此别过。”
卫琢万没料到这江小姐这般硬气,一下子慌了,转了转眼珠,向身边侍女一伸手,接过来一把花椒木制成的戒尺。
“江月圆,才起了个头,你就受不了了?”她站起身,向她慢慢走过去,待月圆一转身,手中的戒尺已然打上了她的手臂,月圆猝不及防,一下子歪倒在地,眼神惊愕。
卫琢将敲背棒拿在手里,笑说道,“江小姐可认得这把戒尺?”
月圆自然认得。
幼时她出牙的时候,父亲为她弄来一根花椒木,亲手为她做了一只磨牙棒,其余的部分做了一把戒尺,笑着说磨牙棒现在叫阿圆啃,戒尺长大了不听话的时候使。
后来她读书的时候,父亲常常陪伴她左右,戒尺虽然一直没用上,却一直摆在她的左右。
“江抚台说,若你顽劣不听,便用这根戒尺鞭笞与你,江小姐若不想挨打,乖乖起身吧。”
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滋味,月圆慢慢站起了身,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卫琢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战,追了上去再打,见江月圆不为所动,甚至停住回身,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这女儿家有一张玉莹光寒的脸,若非江赴台说了不许打她的脸的话,卫琢非要打上去不可花椒木质软,打在身上不疼,可打在脸上,势必会划破皮肤,造成伤害。
她放下了戒尺,召唤左右侍女上前拿住了月圆,道:“请江小姐去庭院养心养性。”
月圆哪里肯服,然而双拳哪抵众脚,被强拉着去了庭院。
这一头月圆被强压着去了,六桂村葛婶子的家门被敲响了。
葛婶子正哄了善儿睡觉,听到有人敲门,有些奇怪,在门里问是谁,门外就响起一个笑眯眯的声音。
“葛家大嫂,我是茶亭的萧员外。”
萧员外是什么人?葛婶子打开一道门缝,就见一张慈祥的脸挤进来,吓得她往后退了几步。
“你是什么人?来我家干么事?”
萧固尽量让自己变得更亲切 ,先叫人把门外的米粮抬进来,又叫人抬车后面的布料、吃食,直把葛婶子看的是目瞪口呆。
“我虽没了男人,可此生绝没再嫁的打算!你这是干什么?”
葛婶子上前端详萧固的脸,又后退几步啧啧,“你这是干什么?”
萧固没说话,又笑着奉上了一盒子金饼,“葛家大嫂请笑纳。”
“什么大嫂?你才是大嫂。”葛婶子不敢接,又上下端详萧固,“你这么老,我也没说你是老头子。不过,老是老了点,倒是有钱你想干什么?放眼望望,整个溧水县就没有谁家深更半夜来提亲的,你回去拿了户帖,明天再来。”
萧固一愣,方才察觉葛家大嫂误会了他的意思,忙摆手道:“成亲,我也不行啊。葛家大嫂,奥,葛家妹子,我是来向你打听,江家小姐的去处的!”
第24章 苦楸稻田(入V公告)怎么办,我开始……
卫琢从正厅的窗户一角看出去,视线落在门外昏倒在地的女儿家身上。
她在宫中纵横这么多年,再离谱的事都听过、见过,却从来没见过如此不屈的人。
宫中人,无论太监、宫女,责罚的用具一摆出来,立时就软了,而这位江小姐,哪怕被棍子打晕前,都在拼命反抗。
身娇体弱,却偏有一颗不屈桀骜的心,往后势必要吃大苦头。
婢女弦儿走过来,轻声说道:“大家,江小姐吃不住痛昏了过去。她怎么说都是抚台大人的亲生骨肉,大家训诫归训诫,做的太过火,恐怕”
“这是江抚台交待的可行之事,不必担心。”她想着江抚台交待她的话语,并不算慌张,“不过两棍,至多教她晕过去,不至于有性命之忧。给她强喂一碗藿香正气散就醒了,仔细别弄脏了衣裳,叫人看出来。”
卫琢吩咐完了,坐回了窗下,托腮静思。
她其实不愿做这种责罚人的事。在宫中,她常伴太后左右,跟着太后修炼了一身静气,平日里也是常读经书,对外界的事一概不问,只是既接了江家的差事,再看这女儿家一身桀骜,不调教好了送入宫,未来必定会给江家带来灾祸。
所以,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计较利害,不是她的行事风格。
这般想着,卫琢闭上了眼睛,小憩片刻。
弦儿去后厨嘱咐人盛了一碗藿香正气散,端起来往院中送。江家小姐方才后脊承了两棍,又在太阳下晒了几个时辰,昏了过去,这会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像一瓣从枝头飘落下来的梨花。
她真担心江小姐出什么事,把药碗放在一旁,叫一旁的婢女帮把手,把江小姐扶了起来,再行喂药。只是药汁太过难闻,江小姐被呛到了,咳嗽了几声,幽幽醒转。
虽然醒了,可她的衣袖前襟都沾上了药渍,很是醒目。
弦儿为月圆拍着后背,再看她的眼睛,只见猩红一片,其中的愤怒情绪令弦儿为之心惊。
“江小姐,向卫大家服个软,此事就不了了之。往后跟着卫大家读书学佛,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