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里的小猫儿喵呜一声,像是嗅到了什么不寻常的气息,月圆往小猫喵呜的方向看过去,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正往这里走来。

春雷闪过的一刹那,会有青蓝色的光到达地面,在一片冷光里,那人不撑伞,束起的头发有几缕黏在鬓边,雨在他的面上刷洗,洗出来一片动魄惊心的白净。

是昨夜救月圆的男人。

他往山上走,不疾不徐,没有分毫想躲雨的样子,经过月圆与小猫躲雨的树下,他也没有侧首,视而不见地推开了篱笆门,走进了山房。

小猫就喵呜一声。

月圆也缩了缩头,想来他一身落拓,无惊无喜,看不了自己也是有的,看见了更可怕这样的孤寂雨夜,一个人悄悄地躲在这儿,岂不是会吓到人家?

她边想边动了动麻木的双腿,可惜又冷又累,全然没了力气,喘口气的间隙,那人却又从山房里走出来,在檐下仰头喝了一盏酒之后,这便大踏步地出了篱笆墙,踏水踩风地走过来,站在了月圆和小猫的身前。

月圆抬头看,忍不住发抖,那人却没有说什么,俯身下去一手拦腰抱起了月圆,另一手抱起了小猫,转身往山房里去。

月圆就挂在他的手臂上,因为雨打湿衣衫的缘故,他的上臂在纱质的袍下健壮着,依约能看见凸起的青筋。

再往上看,他脖侧的青筋清晰,略尖的喉结上方,是锋利的一道下颌线,叫月圆想到了雪山冰川上的冰凌。

不知道是吃醉了酒,还是雨天地滑,他走路时有些许的踉跄不稳,上了台阶,把一人一猫丢在了廊下,自己便进了屋子。

有了屋檐的遮挡,雨不再向她的身上泼洒,寒气也稍稍减缓了对她的侵袭。

月圆有些感激地回头望了望正房里,那人正背对着外面脱湿透的外衫,半个臂膀后背都露在外头,青灰色的雨色一照,被锤炼过的健硕精壮,跃入她的眼睛。

她的心被重击了一下,速度很快地捶击着胸腔,原本被寒气漫卷的身体,也有一瞬的发热。

倒是不冷了。

那人换了干净的外衫,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月圆听着脚步却不敢看,岂料一件柔软干燥的袍子也落在

她的肩上。

月圆拽下袍子披在了自己的身上,侧首看过去,那人已坐在了躺椅上,饮下了一盏酒。

小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偎在了他的椅子边,月圆拿袍子擦了擦鬓边的雨水,悄悄地想,原来小猫真是他的?

“多谢你。”月圆轻声道谢,想了想还是搭起了话,“方才风大雨急,你怎么不跑啊?”

那人的视线停留在屋檐外的雨帘,躺椅外的手自然下垂,像是无意识地,轻抚着小猫的脑袋。

“前面也有雨。”

跑与不跑,都躲不过雨去。

月圆了然地哦了一声,“就像小满的时候佃农插秧,后退也是向前。”

那人像是把她的这句话听入了耳,许久没有再说话,月圆安静地坐了一会儿,雨势渐小,她想到了那坛金华酒。

“我原以为你是踏青的游客……”她看着他说话,仔细地说起今日的事,“送了答谢的酒,却又怕你走了”

她说不清楚自己的心,蹙着眉思虑万千,“走了也好,这里连打酒,都要走出去二十里地。”

那人不置可否,仰头再喝下一杯酒,“不走。”

第11章 叶上雨疏收留你?以什么身份?

无想山是很好的地方。整个冬天,她都愿意在山里无所事事地闲逛,看鸟儿筑巢,蛐蛐冬唱,偷松鼠攒了一冬天的粮食。

除了这些,她是想走的,去哪儿都行,离江家越远越好。

他却不走。

他说的不走,是打算长长久久地留在这里,还是暂时不走呢?

月圆不知道,也不好追问。

“有时候,春天会有大暴雨,几天几夜都不会停。”她裹紧了他给的衣衫,看着向下倾倒的雨水,有感而发,“来踏青的游客就会被困在山里,虽然巡检司会派人去搜山,但常常会落空,所以山上的泥土很肥沃,山参仙斛都比别处长的茂盛。”

就像去年冬天,她与雪藕在山上发现的那几具尸体,弓箭压在身下,也许是来秋猎的游人,永远地留在了山里,做了药草树木的养料。

他像猎人吗,月圆偷偷看过去,他斜倚在藤椅上,半醉半醒,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她说话。

也许他只是单纯的酒鬼,无所事事、醉生梦死,在哪里喝酒,对他而言都没有分别。

眼看着雨下的越来越大,春雷也一声接着一声,整个世界只有他檐下这一盏会转的灯亮着。

“我要走了。”她觉得自己会打扰他的山居,还是站起了身,把披着的他的外衫取了下来,湿湿的重重的,“这衣裳”

难道就这样把湿透了的衣裳留下来吗?好像很没有礼貌。月圆踟蹰了一会儿,还是把湿透了的衣衫放进了竹篮子里。

那人好像并不是很关心她的动向,依旧在躺椅上醉着,月圆站了起身,还想问他借一把伞。

罢了,自己原本就是闯入者,总是开口提要求,怪讨嫌的,月圆提起竹篮,那原本在他藤椅边躺着的猫儿,喵呜一声就蹿了过来,跳进了她的竹篮。

原来不是他的猫儿?

月圆好笑地摸了摸它,提脚下了台阶,一点点雨点又落上了她的眼睫,往下一坠。

“屋里有伞。”

大约是猫儿的溜走惊动了他,他没有睁眼,只抬手指向屋中指了指。

月圆舒了一口气,往屋子里踏了一步,环视了一下,才发现这间屋子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多了。

只是和老宅的结构不一样,没有正厅,只用纱质的帷帘隔断着,依稀能看见帷帘里的大床,似乎铺着星郎蓝的被褥。

桌旁的椅背上搭着他换下来的衣衫,地上积着一滩雨水,再往门后看,竹筒里有一把十六骨的兽皮大伞,用玉制的搭扣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