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1)

“滚。”江依笑着却挺严厉的骂:“人家是学生,大有前途的,跟我们不一样。”

伸手把郁溪护在身后。

郁溪看着她穿绿裙子的背影,又变成了夏日枝头俏丽的一点绿,嘟哝了一句:“像只护崽的老母鸡。”

“我像老母鸡?”江依回头笑着瞪她一眼:“亏你还是高中生,能不能做好点的比喻?”

郁溪笑了一下,江依带着郁溪在摊边坐下。沾满油污的塑料凳,高的当桌子,矮的坐人,凳腿这儿缺一块那儿缺一角,摇摇晃晃根本坐不安稳,江依的笑脸随着凳子的摇晃跟着摇晃,越发生动起来。

“你想吃什么?”郁溪说:“我请你。”

“你一个穷学生有什么钱。”江依笑了一声,就轻扭着腰肢到小摊边点餐去了。

郁溪个子挺高,手长脚长,有点委屈的折在小凳子上,一手撑着下巴,隔着一段距离看着江依的侧影。

江依抱着双臂站在小摊前,也不知是那盏同样沾满油污的灯,还是热锅下的灶火,映黄了江依的脸,她抱着的双臂却愈发显出一种丰腴,在莹白的月光下闪闪发光。

不管这女人怎么晃着脚上的高跟鞋跟旁边的男青年们调笑,郁溪就是觉得她挺干净的。

过了一会儿,江依端着两个套了一次性袋子的不锈钢盘子回来了,盘子里装着红红的炒粉,一指宽的厚实的那种,混着豆芽火腿肠和肥肠,显出一种油润润的锅气。

郁溪吸着气,生怕自己肚子又不争气的叫了。

江依把盘子放在郁溪面前,郁溪看着热腾腾的蒸气在塑料袋上熏出一片白色的雾,江依的声音透着柔和暖:“吃吧。”

郁溪问:“多少钱?我们各出各的。”

她固然是个穷学生,但她也知道这破落小镇城里根本没什么人真有钱,只不过是比较穷和特别穷的区别而已。

比如眼前这女人,每条裙子穿她身上都挺漂亮的,但一看就是挺廉价的材质,跟郁溪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些女明星不一样。

还有女人的口红,殷红着斑驳,就着软塌塌的一次性塑料杯喝口冰啤酒,很容易就脱色了,在杯口留下一个红红的唇印,像一个吻。

郁溪想,那天江依在她下巴上印的那个吻,该多轻多柔,才会只留下那么浅浅的一个唇印呢?

“小孩儿别管,我有钱。”江依喝着啤酒,打出一个挺响的饱嗝,叹一声:“爽啊!”

她的笑颜在夜色中那么明亮,明亮到小小的蚊蝇都绕着她的头飞舞。

她叫郁溪:“你快吃呀,不然一会儿坨了不好吃了。”自己仍然端着一次性塑料杯,笑盈盈抿着啤酒。

是大人和小孩儿的区别吗?

郁溪真饿了,掰开一次性筷子大大塞了一口到嘴里,香是香,但她没想到这么辣,呛得她一阵猛咳起来。

江依小小吃了一惊:“这么不能吃辣?”

的确在这座山间小镇,吃辣是一种传统和每个人的必备技能。江依看郁溪咳得厉害跟着她着急,把手里的一次性塑料杯往她手里一塞:“还有一个月就满十八了是吧?喝口,解辣。”

郁溪接过啤酒杯猛灌了一口,冰凉凉的啤酒之外,一次性塑料杯上还沾着江依手指上的温度。

江依的一双桃花眼,在绕着蚊蝇的昏黄路灯下,和郁溪逐渐变热的脸一样,亮得发烫。

郁溪看着江依的笑脸问:“我能再喝一口么?”

江依懒洋洋笑着:“行啊。”

趁着开摩托车的青年路过冲江依吹口哨,郁溪不露声色把手里的塑料杯小小转了半圈,印着江依脱落口红的那一侧,就转到了郁溪面前。

郁溪偷偷看了江依一眼,江依一边吃炒粉一边笑着跟人搭话,妩媚之下是一种充满生命力的烟火气。

郁溪不知道世界上怎么有这种女人。

撩人是她,热闹是她,干净是她,也许淡淡的哀伤也是她。

郁溪对着杯口江依的口红印喝了下去。

她本以为口红会是一种涩涩苦苦的味道,没想到混合着啤酒冲进嘴里,是一种甜丝丝的味道。

郁溪还想再喝一口,就被江依把塑料杯从她手里抢走了,拿一次性筷子没用的一头虚虚在郁溪额头上戳了一下:“你这小孩儿,想喝醉么?”

郁溪顶了一句:“还有一个月就成年了。”

江依笑着说:“那不是还没成年吗?”

虽然江依是北方人,但比郁溪这本地人能吃辣多了,给郁溪倒来一杯白水后,自己捧着盘子大口吃起来,腮帮子鼓鼓的,郁溪说:“像只松鼠。”

江依嘴里塞满炒粉笑了一声:“又是母鸡又是松鼠的,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动物?”

郁溪心想:不是动物,是妖精。

江依的眼神在路灯下晃了两晃,对着郁溪伸出一根纤长手指。

在郁溪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江依手指轻揩过她嘴唇:“小孩儿,你嘴上沾到我的口红了。”

手指和江依的嘴唇一样软,郁溪的脸烧起来。

江依看着她眨了眨眼。

郁溪说:“我喝多了。”

“就刚才那两口?”江依笑了:“真还是个小孩儿呢。”

江依自己喝了口啤酒,她能吃辣,但双唇在辣椒和冰啤的双重刺激下,愈发红肿着丰润起来。

像什么呢?像红得透透的、即将掉在泥地上的红樱桃。

郁溪觉得自己的心就像一块泥地,也像刚刚握过的一次性塑料杯,软塌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