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卿安一根根扯开她的手指,把手抽出来,垂眸慢道。

越尔颤了颤,一瞬明白她的意思,“徒儿,不要……”

“我是自愿的。”银发姑娘看?入她眸中,清楚把每一个字都送入她耳中。

“自愿放弃人族身份。”

墨发女?人不自觉摇头,面上不可遏制浮起惊恐。

不,不应该这样,徒儿怎么?会?……

“或许您不懂,没关系,我现在可以说?清楚。”

祝卿安还能笑得出来,眉眼?温和,有那?么?一刹那?,越尔竟从她身上看?见了师姐的影子,呼吸骤然收紧。

不要……求你……

“徒儿不孝,已经成?魔,再不能侍奉师尊身侧。”

但这句话终究还是说?了出来,毫不留情扎入越尔心口,绞得血肉模糊。

她艰难呵出几口气,如今太冷,化作一阵白雾,遮掩了两人的面庞,看?不真切。

越尔脊背抖颤,眼?尾滑下?泪水。

成?魔,只一个成?字,她就知晓,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为什么?徒儿也是这样,和师姐一般,离她越来越远。

越尔活的几百年里,相识过许多人,也不乏有比祝卿安相处得更久的,但意外都不及这姑娘留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她起先把这归结于,徒儿是师姐留给?她的最?后挂念,总归是和那?些无足轻重之人不同。

但现下?来看?,远不是这样。

她早在心里挖出了另一个位置,把徒儿放进去,血肉长?出来,将此人裹紧,连结,若要分离,不亚于撕心裂肺。

师姐其实?已经被撕下?来了,留了大片空洞,只有想起来就会?隐隐作痛,她花了几百年都没有填补好。

但在徒儿的浇灌下?,似乎无声无息地?,已长?出来新的血肉,愈合了那?道溃烂难填的创口。

成?魔,成?魔也可以……

越尔绝望地?发现,就算徒儿与她说?出这个真相,她也没有清理门户的想法,只是想把这人藏起来,不要被其他人发现。

“徒儿不怕,为师会?保护你。”她颤声回答。

只要不跟着长?珏,只要别跟着长?珏。

但祝卿安没有理会?越尔这些自以为是的牺牲,她不需要越尔的保护,也不需要越尔假惺惺的关心。

就像长?珏所说?,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往后,皆由自己。

她淡淡开口:

“我们断绝师徒关系吧。”

越尔霎时僵硬停在原地?,泪水挂不住面颊,滴答……砸落地?上。

天?上忽飞下?第一片雪,轻悠贴上祝卿安的额头。

稍凉,很快化作水,蹭着眼?尾滑下?来。

银发姑娘仰望远苍,眸光微闪。

下?雪了啊……

也是,该入冬了。

金陵居九州大陆正中,四季可谓分明,春有百花,夏有凉风,秋悬明月,冬亦有雪。

极好的位置。

足以汇聚万灵,将邪妄镇压在中心。

永世不得翻身。

她慢想起来件事,自己不喜冬天?,因?为会?想起阿娘的死,想起那?日屋里没有柴火,她冷得身子发僵,神思难清。

每每看?见外头白芒一片的雪地?,她都只会?觉得无尽的孤寂。

但越尔喜欢,她不知这女?人是为何对此物情有独钟,或许是因?为上清宗太南,往年冬季也不见会?落多少?雪色。

祝卿安在朝眠峰上待了这么?多年,也再少?见雪了。

少?见最?为珍贵。

唯有极寒的冬时,凭借着山高,才会?零星飘下?来几片细绒,这时越尔便会?生出些闲情逸致,坐在院里煮茶,顺道准她一同。

祝卿安那?时心心念念是她,做什么?都是愿的,也没计较太多。

如今想来……这女?人的确不爱过问她意见,从这些细枝末节就能体现出来。

她没再管越尔在想什么?,也不想听这女?人再说?些为你好的大话。

越尔不会?为她好的,这人心里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