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陵少主出生时,这只本在藏宝阁深处、处于数道禁制之下的七星罗盘,忽然撞破了锁链,飞到了玄陵门主母的产房边。
而本来生产顺利的主母,突然血崩,在产下玄陵门少主之后,便撒手人寰。
掌门齐冠痛失爱妻,以为爱妻是遭受不住罗盘的戾气才西去的;可众目睽睽之下,这只罗盘竟然越过了玄陵门弟子的层层阻拦,飞去了少主的小床边。
齐冠大惊失色扑了上去,可没等他将罗盘打偏,就见小床里伸出了一只小手,抓住了这只七星罗盘的一个角。
七星罗盘当下就温顺至极,甚至还怕婴孩握不住被砸到似的,整只罗盘飘忽忽悬在空中,让少主咯咯地笑了出来。
所有人无不为少主的天生灵力所震惊,掌门齐冠忍着泪水,为这个孩子取名为“齐迹”。
少主是在凌晨出生的。等齐冠抱着夫人的遗体从房内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升起。
“青”乃东方之色,齐冠听着房内婴孩的啼哭,为少主选了字:
“就叫他‘释青’罢。”
齐释青行侠仗义,年少有为,仪表堂堂,在八十八仙门中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真正让他名满蓬莱的,则是玳崆山之乱。
四年前,玳崆山一带莫名出现了许多堕仙。
所谓堕仙,是拜入邪神门下的修仙之人,传说可以经邪神提点直接登仙。他们法力高强,然而身负咒诅,若心志不宁极易走火入魔,至失神失智时则会嗜血好杀,与禽兽无异。
玄陵门便派少主探察此事,齐释青率人一路披荆斩棘,所到之处堕仙销声匿迹。因此他便被蓬莱仙岛百姓看作少年英雄,救命恩人。
而正当天下太平之时,齐释青却突然闭关。于是就有人猜测,许是玄陵门少主的功力又要上一层了,玄陵门真是大有可为!
豆腐脑王婆抹着慷慨的热泪:“玄陵少主出关,太风光了!”
小二盖上木盖墩脑:“那咱要不要送玄陵门个人情,这锅豆腐脑就不收钱了?”
王婆紧了紧已经藏了金锭子的衣襟:“堂堂玄陵少主,他不差钱!”
茶水铺子的老刘听不见王婆和那黑衣青年的对话,只是看那些玄衣像是蓬莱岛西玄陵门的道袍。
蓬莱仙岛如此之大,从岛西跑到岛东,快马也得跑上个把月,是有什么大事儿发生了吗?
也没听街坊邻居说过这蓬莱岛近来有什么大事儿呀?
嗨,仙门的事儿,咱想也想不明白。
老刘钻回茶铺子,看了会儿沸水咕噜咕噜冒泡,回头看了眼灸我崖的大门未到巳时,还紧闭着。他叹了口气,最近见儿子的次数越发少了,这孩子上回跟他说,已经可以辟谷了。
第5章 灸我崖(六)
第五君时常瞅着大刚,心里就想,除了他自己以外,他是真没见过如此有灵气的好苗子。于是他就会特别高兴地表扬一下自己:“我真是慧眼独具。”
第五君从小长在药王谷,洞天福地,又有仙草滋养,灵气过人是很自然的。然而他的小徒弟刘大刚,街坊长大的茶水铺小子,只跟着他修炼了一年,就已经可以辟谷了这搁在八十八仙门任何一家,都找不出这样的好资质。
日中时分,大刚跟第五君打招呼:“师父!我去陪爹爹吃个中饭!”
第五君颔首,大刚快乐地跑出灸我崖。
第五君站在长案后,目送跑远的小身影。
能辟谷之后,大刚本来是很新奇的,一口都不想吃。是第五君告诉他:“你已半只脚踏入仙门,寿数不能同凡人相比。若你有一日跳出轮回得道成仙,你与你父亲的缘分就在此世尽了,应当珍惜。”
大刚年纪小,从未想到这一点。听了师父的话,他乖乖道:“晓得了师父,那我得空就去看爹爹。”
第五君道:“你娘走的早,要对你爹好。”
大刚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第五君,使劲点头。
灸我崖过午继续接诊。
陪爹爹吃过饭回来的大刚,明显有什么话想说。第五君依旧在长案后头指导着徒弟如何施针,老神在在,气定神闲,没有理会他滴溜溜总是瞟向自己的眼神。
这是第五君立下的规矩,接诊时不可闲谈。
憋到了日头西斜,接诊结束,大刚总算憋不住了。他草草把用过的银针包起来扔进木桶,就对第五君大声说:“师父你知道吗!玄陵少主来啦!!!”
话音刚落,大刚就看见他师父的身影跟不倒翁似的晃了又晃,接着一个踉跄,磕在了灵堂上。
这次,他师父把司少康的灵牌撞倒了。
但第五君很出息地没晕过去。他忍着头晕目眩,扶着小徒弟站好,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大刚只道师父是太激动,太兴奋了:“俺爹说,今早上玄陵少主带着好多弟子来啦!现下就住在云海阁,高老板都高兴疯啦!”
第五君看着小徒弟眼冒金光的样子,嘴唇微微抽搐。
见师父没答话,大刚善解人意道:“师父,谁听着玄陵少主的名儿不激动呐!您放心,您太激动撞在灵堂上差点摔了的事儿徒弟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第五君:“……”
第五君颤颤巍巍伸手把司少康的牌位扶正,然后慢慢回身,看着小徒弟。
大刚无辜地看着师父:“师父,可要我再上炷香?”
第五君:“……不必。”顿了顿,他深吸一口气,道:“把你听到的,细细与我讲一遍。”
第二日灸我崖开门接诊的时候,来的病患都问了大刚同一个问题:“小郎中,那是谁呀?你师父呢?”
大刚便回:“那是我小师叔,我师父出远门啦!”
病患“哦哦”着这才放心,既是同门师叔,一脉相承,水平定也是不会差的。
长案后面的第五君不着痕迹地微笑,心里腹诽:“要真是灸我崖的白姓子弟来扎针,扎一个残一个,扎两个残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