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跟他较劲的话,齐释青也太没必要了,他的名声在玄陵门已经不会更坏了,照常理说,齐释青怎么都该先质问一下他是否真的是他的杀父仇人,而不是在芒果上较劲。
“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第五君觉得齐释青就是个谜,目前只给他透露了一丁点的谜面,别的什么都还捂在肚子里,他踹好几脚都不一定能踹出来一个屁。
回到家,第五君把芒果洗干净,又从厨房拿来了小刀还有几只盘子,准备削芒果。
小秀才听见他回来,从屋子里蹬蹬蹬跑了出来,扑到第五君身边说中午的饭还剩很多,在锅里加热一下可以当晚饭,她有点饿了。
第五君笑着点头,把手里刚削好的芒果先塞给她。小秀才啃着芒果,兴高采烈地跑进了厨房。
齐释青无声地走了过来,在桌边坐下。第五君抬眸瞥了他一眼,仍觉得这人脸白得吓人,再这么下去估计没什么好结果。心病早晚得治。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芒果,另一只手握住小刀,麻利地转圈把皮削下,只有薄薄一层。
果肉被他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在白瓷盘里,齐释青面前还放了一把小小的双头叉。
“吃吧。”第五君已经沾了手,就打算把剩下几个芒果都切了,他和小秀才也吃。他朝齐释青抬了下下巴,问道:“自己能吃不?不用我喂吧。”
齐释青“嗯”了声,却没有动作。他低头静静地看着这一盘切好的芒果,看了很久。
余光里是第五君削芒果的剪影。金金黄黄,银银白白。
纤手破新橙的轶事传闻在自己的版本里换了种水果,芒果香甜无害,但对齐释青来说却跟第五君手里的那把刀无异。
他其实一直心存侥幸,在心底幻想似地保留了这样一种可能也许第五君并没有忘记他,只是不愿意认他罢了。
直到第五君提出了断尘散。
试探了这么久,齐释青在这一刻突然想要试探最后一次。
死心前的最后一次。他可以拿命做赌注。
他对芒果过敏,而他第一次知道这件事,还是第五君告诉他的。
近在咫尺的芒果清香勾起了回忆,给十多年前的画面重新着色,变得无比鲜活。
芒果是他父亲拿来的,他剥开皮,喂给第五君吃。第五君吃不下的,就都进了他的肚子。
他产生了很严重的过敏反应,浑身红疹,气管肿胀,再晚一些就会昏迷窒息。
第五君那会儿拿了他的暗器银针当成针灸针,救了他。
齐释青想,他的小归,从小就是神医,一直在救他的命。
可如今第五君失忆了。他记得所有人,记得所有事,却唯独忘了他。
他们的故事,只剩他一个人记得。
听到他说想吃芒果,第五君就去给他买。对变成陌生人的自己,他是这么慷慨善良。
因为他手伤了,第五君还给他削皮切块,送到他嘴边。
他不记得自己,更不可能记得自己对芒果过敏。
齐释青因为得到第五君这样细致体贴的照顾而受宠若惊,却因为最后一丝渺茫盼望的幻灭而痛不欲生。
他叉起一块小芒果,送到第五君唇边,笑着看他。
就像小时候一样。那年他十四岁,齐归十二岁。十二年前,所有人都在,所有美好的回忆都在。
第五君有点愣地看着唇边的小叉子,说:“是给你削的。你吃啊。”
齐释青却依然笑着看向他,脸色仍然是惨白的,但嘴唇莫名变成病态的红紫。
第五君眉头一紧,盯着齐释青的嘴唇,想这人肯定是心痛之症又犯了,这种时候还喂什么芒果!
但齐释青的手一直倔强地举着,好像非要喂他一口芒果似的,笑得特别用力,让第五君几乎想要大喝一声:“你别笑了!”
但第五君没有说出来,他瞪着齐释青,败下阵,低头把那块芒果吃了。
“很甜的。”第五君严肃地点评道,然后示意齐释青自己吃。“我挨个挑的,你快尝尝吧。”
齐释青这才笑着点点头,自己吃了起来。
第五君削着手里最后一个芒果,不时瞥一眼齐释青吃东西。没一会儿,白瓷盘就空了。
齐释青站起来,说:“我出去走走,不必等我吃饭了。”
刚好最后一道果皮掉下,第五君蹭地站起来,拿往下滴黏糊糊的果汁的手指着齐释青,大声说:“你给我坐下!你又要搞什么啊?”
齐释青被吼得一愣。
他从来没见过第五君生气的样子,是以现在突然见到特别新鲜。他看着第五君这幅样子的目光近乎于珍视,把他的眉眼鼻唇、因为生气而蹙起或凹陷的皮肤纹理看了个清楚。
但齐释青没有顺着第五君的意思坐下。
“我来下界已经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在这一刻,他巧合般地说出了跟第五君当年逃离银珠村时一样的说辞。
他忽然明白了十五岁的第五君的心情。
感同身受如何不可能?只是几个参数的置换、迟来了十年。
当年的第五君看见他料理那个说他们断袖的盗刀岛掌门,害怕有损他的清誉,选择离开他身边。他喜欢他这件事,第五君说不出口。
而如今第五君什么都忘了,不能说出口的人变成了齐释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