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转过身,手突然被握住了。

第五君体温偏低,而沈旦的掌心是温暖的,第五君来不及反应就看见沈旦闭着眼睛,轻轻吻了一下他的手背当然也有可能是醉鬼无意识地蹭了一下然后呼吸变得绵长,陷入熟睡。

第五君一个激灵,飞快把手抽了回来,如同被火苗燎了一个泡。

他逃也似地跑出客房,还记得轻手轻脚地把客房门关死,然后一溜烟蹿到了院墙角。

今晚漫天星星。

柔弱的星光从夜幕的孔洞里洒下来,给大地蒙上了浅浅的光晕。

第五君呆了好一阵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跑到了院子里,正盯着土里一溜的一心香叶。

这就是他当时用麻袋背回来的城郊野草,被他移植到了院子里,整整齐齐地种了一排,像是韭菜的菜畦。

一丛丛纤长的叶片在空中摇晃,把黑影切割得有棱有角,草木清香飘在空中。

第五君清醒过来,缓慢地深吸一口气。

他不再傻站着,走回屋,从上锁的抽屉里取出了好几张符纸,揣在怀里。

今晚要搞定至少两座邪神庙,第五君下了决心。

在永丰村的城郊荒地看见一心香叶的那一瞬间,第五君就愣住了。

这是上天给他的机会,他可以做断尘散了。

但第五君迟迟没有动手。

他要养伤,要安家,要养孩子,要雕神像,要偷香火,要准备医馆开业,要置办各种东西,这些天下来他一直没有休息过。

而服下断尘散会昏睡一天一夜,他一直想等一切都安顿下来再说。

但其实第五君自己也知道,忙忙碌碌没有时间只是一个理由。

在下界的这些日子,他觉得他并没有很经常地想起齐释青。只有在当掉那块玉佩的时候,他有些难过,可是难过也过来了。

也许他隐隐约约有这样的潜意识:或许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不用断尘散也能忘掉齐释青。

毕竟他已经很顺利地开始了新生活,不是吗?

齐释青是他无知的少年时代的一笔血腥的朱批,或许有朝一日,当他回首过去的时候,也能把这些书页轻轻翻过,心里不起一丝波澜。

可今天沈旦越界了。

尽管他可能并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个善心大发的热情的好人,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喝醉了耍了下酒疯,等醒来什么都不会记得,但还是让第五君猛然惊醒。

第五君盯着那些一心香叶的时候,忽然明白过来

他已经不想再跟人产生任何纠缠了。

在他的过往人生里,只有齐释青一个人给他留下了惨痛的镌刻,这些凿痕塑造了他的余生。

只要齐释青还存在在他的记忆里,他就永远都是囚徒。

身上的伤疤都无法消失,心里的伤疤更不可能随着时间的推移完全愈合。可他竟然还在缅怀这些伤痕。

每拖一日,就是带着这些刻痕多活一日。

只有忘了,他才能把这些疤痕全都抹掉,变成一张白纸。

想通了这个道理,第五君就不再纠结。他下定决心今夜要再去偷些香火,让司少康的香火更旺盛些,这样一来,在师父的庇护下,他就能放心昏睡,不用担心邪神侵扰。

但第五君没有想到,他刚把院门虚掩上,客房的门就悄悄打开了。

第五君这晚去的邪神庙稍微远一些,在进永丰镇的路上,依旧是个方位不正的七角庙宇。

他仍然提着一盏小灯笼,像是晚睡不着出来闲逛的路人,不紧不慢地走着。

有了上次的经验,他不光多带了符纸,还带了香这样万一撞上人,他也可以说是趁夜深人静来烧香叩头的。

总之肯定不会像上次那么狼狈了。

第五君怀揣着自信,脚步轻快,没用多久就走到了。

第五君还是先在庙外谨慎地左看右看,还盯了一条漆黑的巷子口片刻他觉得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闪过去了,但现在想想可能是只猫确认无人,才走进了邪神庙。

这座庙里的邪神像看样跟镇中心庙里那座神像是同一位师傅雕出来的,只不过这尊像小一些,高仅一丈半。

第五君踮起脚尖,走在满满当当的香炉和供奉之间的空隙里,踮到邪神像跟前停住,刷刷两下撸起袖子,蹭地跳上了邪神像。

他这回可聪明多了,先把一张符纸贴在神像的背后,然后再不紧不慢往上爬,很快就从容地到了顶,接着把第二张符纸啪唧贴好。

第五君大逆不道地拍了两把邪神的脑袋,嘿嘿一笑,跟只从树上掰了香蕉兴高采烈下树的猴子似的,三两下蹿下了邪神像,然后把邪神脚后跟贴的那张符取下,整套动作潇洒利索、行云流水。

他开开心心地走出这座邪神庙,开始向下一座邪神庙进发。

却全然不知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他,看见了他在邪神君身上爬高上低,贴上黄符的全过程。

第五君要偷的第三座邪神庙,就是离小秀才原来的棚屋最近的那座,在郊区,要走一个时辰。

其实永丰镇里还有至少两座邪神庙离第五君的家更近,但他选择了最远的那个,是因为城郊是他的来处。

他从蓬莱仙岛上坠下来,就是在那座邪神庙的地界上进入人间的。

等把那座庙的香火也收了,他从城郊到镇中心的这一路就都变成了司命神君的地盘,师父在上,他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越往城郊走,人烟就越少,沿途的灯火就更稀少,不过半个时辰,四面八方就成了一团漆黑,只有第五君手里这一点小灯在微弱地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