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她的情人,我不知道能否称自己为她的爱人,我最后的良知,使得我没有试图和她确定某种名义上的关系。

“她是燕祁的女儿,您应该见过一面?我不能完全确定。”

“陆延现在几乎和我一样高了,他长得好,被他母亲也教得好,您如果看见,应该会很高兴。

“我翻了族谱,前几年重新修订过,今年才加上陆延的名字。往上看了几代,他应该是最幸运的,或许,我可以次之。”

钢笔停在“之”字。

陆鹤良凝视许久,扣好钢笔笔帽,把纸张迭了起来。

后面的话不适合写给亡者,写给母亲。他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意识有些乱,但陆鹤良还是试图冷静地思考自己先前没有想出结果的事情。

放纵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正如向下永远比向上容易。人面对机器,往往追求更高的效率,单位时间释放更多的热量,产生更多的功,驱动更多的组机件;而面对自己,却喜欢停留,沉溺,追求低层欲望的满足。

他从忍耐里寻求对自己的确证,现实透着怪诞的合理,他需要一点证明自己在时间性的空间中正常活着的东西。

刚开始是工作,是禁欲,后来是燕茯苓。

他再度想到女孩子关于“攒”的那套言论。不知道是从哪学来的,话里话外夸他为她守节,又夸自己能独占他。

小孩子心思,对他如同试图霸占一件玩具,一只可爱的宠物。

他确实是攒给她的,因此每次射精他都要确保那些东西被她紧紧含着。他还攒了更多东西给她,确保她衣食无忧的物质基础,让她有人陪伴,让那些乱七八糟的妖怪离她远一点。

这种东西在进入近代之后就该消失掉了。作为生命它们有理由活着,但对于他来说,这些东西是阻挡物理等式推导成功的错误条件。

他发过很多paper,这些东西是他大脑开发的证明。用火柴点燃,赤红的焰会在手掌上烧出一片小小的塑料发夹,是他的小姑娘送给他的,米老鼠的模子,用来夹起那晚他额前垂落的头发。

那个时候他还不想生死的问题,只是想燕茯苓已经长大了,眼里对他的怯懦变成了遮掩不住的爱慕与喜欢,他竟不知这是从何时起发生的事。

他幻想他的血液会像阿卡蒂奥那样穿过淮海秦岭向母亲传去他的死讯,红色的液体蜿蜒盘旋绕过他读书和曾经驻足的地方,绕过他曾经留意过的小猫和茑萝,实际航行长度一定会超过那群1992年从香港出发漂流全球的橡皮鸭子群。

妈妈,他在心里说,我在可能是生命尽头的时间遇到了我的爱人,时间一如既往开了玩笑,就像从前的您所经历的事情一样。

我们的家族好像永远在这样错轨的人世间生存,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所幸一切将从我这里结束,因为我看到我的儿子已经和他喜欢的女孩在最合适的时间相遇。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会成功。妈妈。

他感到心口的疼痛,或许是因为晚睡,也可能是因为别的。那种疼痛像很多年前他第一次被麦芒扎痛手指。

他记得自己写下的曾揉成一团又铺展开的情书,用九十二种修辞换着法子地说一句我爱你,说纸片的每一道褶皱都夹着凌晨三点钟的扁扁的月亮,巨大的龙抖着须子在海的浅水区散步,而他沉没在它脚印踩出的湖泊中。

情书最终也没有交付给对方,他知道自己的年纪做这种事简直像个不合时宜的恶作剧,他把这种期望寄托在自己的儿子身上。

他对他的儿子没有任何世俗的要求,因为时代的推动力之强大远远胜过一个父亲的训导,他只希望他学会抓住机会爱一个人,爱她的灵魂同她的身体一起,学会在粉色信纸上泅出方块字的印子,学会在初夏为她挑选一束清凉的花。

根据古老的神话,人类所处的宇宙是镶嵌在一些更高纬度上的膜,它与另一张被暗能量分隔的膜相互平行,就像运载人类的车厢曾行驶过的两条平行轨道一样。

两张膜周期性地相撞,挤压敲击宇宙,使宇宙在无限循环中重焕生机。

他想长久地呆在她身边,如果这所谓的另一张膜能够接近他,改变他。

他的身体随着这些回忆和希望缓慢地燃烧,有食梦貘在吃他。

陆鹤良闭上眼,想象在彻底燃尽的那一刻,神明会知道这个人类的灵魂是由发霉的玫瑰花,扣两个荷包蛋的苏州面和一枚米老鼠发夹构成的。

72质变

燕茯苓在第二天一早醒过来后,陷入到短暂的天人交战之中。

她没能纠结太久,随遇而安四个字在脑子里乱飞,更何况昨天自己就已经屈服在耻感、背德以及快感搅出的漩涡里,半推半就接受了现状。

天气冷,即便地暖热气煨着,燕茯苓还是忍不住更深地埋进叔叔怀里。胡乱在男人胸口拱了一会儿,燕茯苓侧耳听着房间外的动静。

外面很安静,燕茯苓突然想到今天还是工作日,陆延应该是去学校了。

陆鹤良前夜睡得很迟,此时被女孩拱醒,随手捞起人放在自己身上,把被子拉上来盖在她赤裸的肩头。

“听话,”他声音带着哑,低头吻了吻燕茯苓的脑袋:“再陪我躺一会儿。”

男人的身体在清早有不明显的生理反应,燕茯苓想到老早之前,陆延在清早晨勃被她发现之后,就地按着她做了一次。

她还记得陆延皱着眉拍掉她的手的样子,以为他是正经,没想到下一秒就按住了她的肩头,用膝盖分开了她的腿。

陆延坏,在她后面深深埋着,手指则探进前面勾着刺激她的敏感点,等她受不了,哭着流水的时候,才加重动作的力气。

燕茯苓悄悄并紧了腿,因为伏在男人身上,腿内侧不可避免夹到支起的弧度。她听到叔叔低低呻吟了一声,把她又往上提了一点儿。

陆鹤良轻轻顺她光裸的脊背。他的掌心带着一点儿薄茧,让人安心的温度。

脑袋里都是不可描述的东西,燕茯苓想到不知道哪一次,他用带着此时这种温和的热的手拢着她的手心,强迫她的手指搭在窗格子上面,并因为身体下面让人煎熬的温柔力道收紧。

心里燃着微弱的炭火,适合这样的场景,因为让她有摸他的心的想法。冬天的心里什么都有,就像夏天的树丛中虫子的种类一样。

“昨天……”

陆鹤良开口,思维有些迟钝,他讲得很慢:“昨天凌晨之后,我告诉陆延,年初我要出国一趟。”

年初,指的是2013的年初。

燕茯苓睁开眼,抬头看他。她没说话,在等陆鹤良说下去。

陆鹤良大概是真的有些疲倦,他一只手掩住双眼,声音模糊不清:“嗯……大概下周之后,过几天就走。我走以后,你可以搬过来住。至于阮娘,我会把它弄到公司去,原因是……年前检修。”

这话说的像是专门为她找好的说辞。而且,又是年前检修,这个理由她已经听过好几遍。燕茯苓感到一点儿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