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明蕤缓缓想起昨日莲悠悠给他们的那壶药,曾说过丫儿喝剩后,让他们夫妻俩分了喝,果然是莲悠悠的东西,竟能让人返老还童!

自然,返老还童有些夸张,但也让余老夫妻恢复了原貌,甚至,还比他们自身的年纪更年轻了一些。

“还是要多谢恩公啊!”余贺章手捧锦盒连连行礼,付明蕤不让他跪,那这个大礼更要多行几个。

“不不不,余老院长,那是莲姑娘的功劳,在下真是受之有愧。”付明蕤也是匆忙搀扶行大礼的余贺章。

余贺章面露疑惑:“莲姑娘?”

见余贺章脸上迷惑的神情,付明蕤惊觉余贺章似乎将昨日的事忘了,难道是莲悠悠有意而为?他恍然想起莲悠悠最后是如何地愤怒,让他不要再带这些麻烦给她。

他再看余贺章那有些恍惚的神情时,心中已是明了,是莲悠悠不想让外人记住昨日她的所作所为。既然是莲悠悠刻意而为,那么,他现在也该识相,不要再去追问。

他微微一笑:“是,是神医。”

“是啊……神医真是世外高人呐……”余贺章已是自己感叹起来,“神医应该已经远行了吧,本来还想当面谢谢他。”余贺章的脸上充满了恭敬与感激。

虽然付明蕤不知道莲悠悠那壶茶是如何篡改了余贺章夫妇的记忆,但现在,已是不敢再给莲悠悠再把这麻烦惹回来。赶紧转移话题:“那今日余院长您前来是……”

“哦,大人,我把娉婷的书信带来了,希望对大人断案有所帮助。”余贺章呈上了手中的锦盒,呈上时,眼眶已是再次湿润,“这是娉婷……留在这世上最后的话了,我真是后悔,当年没有阻止她嫁给那个白占奎……”

听到余娉婷最后的话,付明蕤立时接过了锦盒,难道这就是余娉婷想给他的东西?她的遗言?

付明蕤扶余贺章坐下,顺势坐在一旁的位置轻轻打开了锦盒,果然,里面是一封封书信。

“怪我……是我害了娉婷啊,我应该再坚持的,我当初就反对这门婚事,觉得娉婷跟着那白占奎不会幸福,但最后……我还是妥协了……”余贺章悔不当初,现在只有看着自己女儿的书信睹物思人。

付明蕤微微吃惊:“请恕我唐突,老院长当初是如何看出白占奎不会给您女儿幸福?是因为……他不是镇上的,而是乡下的?”在城里,一直讲究门当户对,难道是因为余院长嫌弃白占奎是村里人?

想起当年的事,余贺章又是重重叹息:“哎……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呐……”余贺章忽然悠悠发出了这样一句感叹,让付明蕤陷入深思,付明蕤不由越发认真看余贺章的神情,似乎,余贺章并非因为白家与他们家门不当,户不对。

余贺章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徐徐道来:“并非我看不起白占奎是从乡下来的,恰恰相反,他最初被推荐上来时,我还曾一度相当看好,但直到发生了一些事,让我对他也是大为改观。但他也并非大恶,他其实是一个很有天分与资质的孩子……只是……哎……”余贺章欲言又止,似是难以三言两语说清。

老院子拧拧眉,喝了一口茶,清理了一下思路,再次开口:“我举个例子吧。镇上的学生大多有钱公子,他们本是好意想请白占奎一起吃酒,但白占奎却认为他们是在向他炫耀富有,是在看不起他这个村里人,在侮辱他的人格,这双方便有了口角,自此再无人请他。镇上的学生与他疏远后,他又认为他们瞧不起他,针对他,哎……镇上的这些孩子一起相约吃酒乃是常态,而白占奎却以小人之心,险恶之眼去看猜度他们。要知道,能进我的书院的,绝非是浪荡公子,我的书院都是要凭实实在在本事考进来的。但白占奎心胸狭窄,仇富恶穷。认为我的疏远是为赚钱,那些镇上的孩子不过是花了钱,才能入我书院读书,只有他,才是凭真实本事,哎……”

余贺章说到这些时,连连摇头:“他的眼中,似乎富人家只会花钱,不知育人。但实则,一些商人却是严以律己,先学做人,再学经商,商之道,诚信为本,因此,这些有钱人家反是更加注重孩子教育,不想生个二世祖败了自家的基业。”

付明蕤频频点头,乾朝注重教育是因成帝。百姓常常以皇族为榜样,成帝注重教育,这寻常百姓自是跟随。

成帝注重教育,也是因为乾朝基业不能毁于昏君手中。

第五十一章 无头

余贺章叹了口气:“哎……有一次我们学院月考,镇上的一个学生得了第一,超过了他,他便认为是我收受贿赂,让那个镇上的孩子得了第一!哎!”说起白占奎,余贺章是连连唉声叹气,“我开书院,既是为了培育英才,末了,却被他污我受贿,他的眼中,那是没有好人,只有恶人呐。再说这富人之中,也有善恶。镇上那孩子天资聪颖,家中又甚是重视学业,还重金从京城聘请了私教的夫子,那孩子能考第一,也是理所应当,今年更有可能状元及第!这人呐,若是心中怀恶,眼界狭隘,是走不远的。”余贺章连连摇头。

“所以您觉得您的女儿与他成婚,难以幸福?”

余贺章抿抿唇,沉默了一会儿,脸上透出了悲伤:“是啊……这人若怀着恶意去看待这个世界,那这个世界即使再好,也依然是恶。你与他相处,还需谨慎小心,照顾他那颗敏感脆弱之心,因为他会用恶意来揣度你所思所想,与这样的人一起,甚是疲累,所以,我才觉得娉婷日后必会受苦疲累,果不其然!”余贺章伸出右掌,叹了一声,重重拍落自己的大腿,“当初我就该把娉婷关起来,把那个白占奎打断腿!我陪白家银子,让女儿恨我一辈子,也比现在给她收尸的好……”余贺章懊悔地再次哽咽起来。

父母生儿育儿不易,想要守护的,是儿女的幸福与快乐。但最终,还是有个环节出了错,一错再错,酿成大错,终究不可挽回。

付明蕤坐在余贺章身边也是陷入沉默,清官难断家务事,若是余娉婷活着,他这个官,也不好断她的家事。

他叹了口气,抬眸时,却看见窗外偷偷摸摸偷听的端木卿尘,他一个白眼,更是大叹一口气。乾朝怎会有这样一个鬼祟的太子,乾朝未来,让人堪忧。

余贺章平复了一会儿,擦了擦眼泪,看付明蕤:“对了,大人,我丫儿到底是谁害的,查清了吗?”

“查清了。”付明蕤顿了顿,在余贺章立时变得急切的目光中沉重地说,“是陈金花。”

登时,余贺章如同五雷轰顶,不可置信。

“她迷信巫婆之言,给丫儿扎针求子。”初次听到时,付明蕤也无法相信,开明先进的乾朝,居然还存在如此愚昧之事,而且,还是在京城脚下,让他实难相信。但随着调查入深,让他更惊讶的事,这种现象在乡村之中尤为寻常。

生儿生女,并无定数,这给女孩儿扎针怎么可能生子?你多生几个,自会有男有女。而巧合的是,余娉婷还真生下儿子,这反而让村民对巫婆深信不疑。

“太愚昧了……太愚昧了……”余贺章怒不可遏,愤怒到嘴唇轻轻发抖,“这就是我要开书院的原因!”强烈的愤怒让余贺章情绪变得异常激动,“付大人,你知道吗?我祖上也是出自农村,因为那里的愚昧,我的祖上认识到一定要读书,我们家族才渐渐变成书香世家,再授业育人。那个陈金花!她可是丫儿的亲奶奶啊!怎么会做出这种事?!难道……我女儿的头也是她藏起的?!”余贺章瞬间目露惊恐,面色发白。

付明蕤听到余贺章最后的一句话,立时眸中锐光闪烁,沉沉追问:“余院长,您女儿的头……是怎么回事?”

余贺章眼泪一瞬间落下:“不瞒大人您说,当初我和娉婷的娘去给娉婷收尸的时候,发现娉婷的头……没了……”

“什么?!”这句话让付明蕤有些震惊。因为余娉婷是自杀溺亡,怎会突然没了头?难道当中还有什么隐情?

余贺章哭泣摇头:“那个白家啊,真是作孽!当初我们去要娉婷的尸身,他们不给啊……”余贺章已是泣不成声,提及女儿连尸身都不全让他更是痛不欲生,“说娉婷嫁给他们白家,那死也是他们的鬼!我们也知道这个理,女儿嫁出去了,便是人家的人了,这尸也是他们家的尸,但是,我和娉婷的娘是真担心他们不给娉婷好好下葬啊……还有,娉婷的最后一封信里,有过交代……”

余贺章用颤抖的手从那堆书信中翻出最后一封,抽出信纸放到付明蕤的面前。

付明蕤看落书信,信纸上是娟秀的字迹:若是女儿有何不测……请爹娘照顾儿女……

看书信的落款,还是今年一月,比她自杀还早了两个月,看来那时她尚未有带子女一起赴黄泉的打算。

“所以我们就去要丫儿,这白家也是不给,我们是苦苦哀求,最后,他们直说了,原来!他们是要钱啊!”余贺章悲痛地拍打大腿,苦痛愤恨难言。

付明蕤记得白家村村民的口录中也有提及,白家镇上的房子是余贺章家族的。当时付明蕤也对此立时产生疑惑,缘何丫儿给了余家,白家却住进了余家的老宅,若是白家还带着丫儿,那么,他们住到镇上是为给丫儿更好的环境,才较为合理。

现在,一切明了了。

“他们开口,就是我家镇上的老宅,给吧,我们直接就给了,只要能要回娉婷和丫儿,我们全给。”余贺章苦叹一声,擦了擦眼泪,“民间自古有传说,收尸要收全尸,如果没有头,是找不到黄泉路,投不了胎的……”余贺章再次落泪,“没想到他们白家那么恶毒,我女儿死了,还不让她去投胎,徘徊人间。没错!一定是他们作恶!”余贺章擦擦眼泪神情笃定,“因为,如果没有头,就找不到害她的人,不能报仇了!现在我才明白啊!娉婷啊……”余贺章悲痛落泪。

付明蕤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愤怒,到底这些民间的迷信,还要害多少人?

待余贺章心情平复之后,付明蕤让王权他们送余贺章离开八扇门。他一人立在厅内平复情绪,现在,他更需要冷静,不能被这愤怒的情绪左右自己作为一个半扇门门主的公正!

第五十二章 审死棺

于公,无论是余娉婷还是白氏一家的案子已经了结,他付明蕤作为八扇门的门主有更多,比这更重要的案子去查。

这个案子若是放在平常,甚至不会进他们八扇门。如果不是白占奎死得诡异,这案子早在那一晚了结,扔在那染满尘灰的档案之中,不会再引起付明蕤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