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明都死了,却还在阴魂不散的纠缠着他的生活。

但他乐于享受这种感觉。

因为这会给他一种,她还存在的错觉。

可他又厌恶这种错觉。

因为她明明就死了。

这可真是矛盾。

毛泰九不以为然的翻了个身,这单人床有些小,他的脚都悬空在床尾外头,毛泰九用手细细的摩擦着戴在小指上的两枚银戒,其中一枚是属于朴秀雅的是那位耳朵很好使的姜中心长送还给当时还在监狱里的他的。

“我们已经遵循规定将朴秀雅小姐火化了,她的骨灰也按照她生前的遗嘱被洒到了汉江里。”

隔着一层防爆玻璃,一身黑衣,似乎刚参加完葬礼的姜权酒看他的眼神让毛泰九感到烦躁。

那是一种悲悯。

可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

他的秀雅就从未露出过如此让人憎恶的神情。

不过···还真的葬到汉江了啊,真有意思。

毛泰九的拇指摩擦着指侧,他恍惚的想起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朴秀雅大概是一时兴起,从网上荡了一份材料,说是提前写一份遗嘱。当他问及她为何要葬入汉江时,朴秀雅却一脸的理所当然,“死都死了,还需要那一块不到几平方米的墓地吗?我又不在那里头睡觉。”

后来,写完遗嘱的朴秀雅又说,汉江是让她起死回生的地方,如果她死了,重新回到汉江里,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姜中心长,您应该叫她毛夫人。”

毛泰九久违的笑出了声,朴秀雅那鲜活的表情仿佛就在眼前,他满不在乎周围犯人奇异的目光,而是将自己的视线放在了玻璃上左上方的一个污渍上,随后他扯开带着血痂的嘴角,第一次纠正了姜权酒对朴秀雅的称呼。

她是他法律上的妻子。

她是他唯一认可的妻子。

就算她死了,她依旧也是。

姜权酒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似乎并不打算再多说什么,之后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戒指,并将这戒指顺着窗口推了进去。

“我想你会需要这个。”

语毕,姜权酒再也不肯多看他一眼,随后便起身离开了。

思绪回笼,毛泰九眨了眨眼,感觉自己该休息了,毕竟往后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或许吧。

当他闭上眼睛的一瞬间,就直接进入了暗色调的梦里。

这是他第一次梦到朴秀雅。

儿童时期,仍旧是一副相当稚嫩的样子的朴秀雅蹲在他的身边,安静的看着他。

“泰九,你看起来好累啊。”

小小的朴秀雅歪了歪头,满脸疑惑的看着他,“大人的生活这么可怕吗?”

“是呢,”他靠在贴着暗金色壁纸的墙壁上,注意到这是他童年时代的房间,华丽却充满了压抑,即使巨大的玻璃窗外投射进灿金色的阳光,却也不能带给他半点温暖,“我们秀雅可不要变成大人哦,大人啊,真的太累太累了。”

“可是人总是会长大的呀泰九。”

年纪尚小,看起来还是记忆中那个不到十岁的她笑了起来,“秀雅长大之后,就可以更好的保护你了啊。”

‘我可能不能再保护你了。’

有人咳着艳丽的血液如此说道。

“撒谎。”

毛泰九这样说着,却温柔的抬起手摸了摸朴秀雅柔软的脸,那真实的触感令他抖了一下手指,“不能做到的事情就不要立下承诺。”

“为什么?”

朴秀雅似乎有点生气了,她站起身子,身上穿的是一件起了球的灰色卫衣,左袖的外侧,有一个不明显的褐色的小点,“我明明可以做到的!长大的泰九可真讨厌!”

她凶巴巴的瞪了一眼靠在墙边的毛泰九,随后便转身小跑着离开了房间。

毛泰九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也没有收回视线。

“在看什么?”

熟悉的音调唤回了他的神志,毛泰九愣了半秒,随后寻声望去,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间暗色的卧室里了,他来到了自己那到处都是白色且灯火通明的公寓里,而胸前挂着围裙,成年状态下的朴秀雅正站在开放式厨房里烹煮着食材,有点奇怪的回头看着他。

“在看你啊,”毛泰九看着那张干净的脸,心中格外的平静,他走过去拥住她的肩膀笑道,“在做什么好吃的?啊海带汤啊。”

“逃了那么久,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啊。”

朴秀雅侧过脸白了他一眼,随后用汤勺将锅子里煮好的海带汤捞起,放进了一边白色的小瓷碗里。

“来,我们一起吃。”

朴秀雅将其中一只瓷碗塞给了毛泰九,随后自己也拿着一只同样盛着海带汤的瓷碗,来到了餐桌跟前坐下。

两个人在沉默中吃完了海带汤。

“要去日本了吗?”

坐在他对面的朴秀雅有点好奇的问他,“听说那边的樱花开的特别好,可惜我还没有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