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总，为什么啊？”

陆斯邺停下脚步，看向陈安：“我名下的企业，一直都交给你管理，以后你也继续管着，分红有一部分我留给了顾时笙，每年有一部分捐给……”

“陆斯邺”

“别担心，我还没死，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以后记忆可能越来越差，趁着现在还知道你是谁，就交代清楚，陆家产业到时候全部给陆承恩，那部分不沾边，其他的那些旁支，我死了以后，也不要给他们分毫。”

“我只是，没先等到死亡，而是先等到惩罚罢了。”陆斯邺苦笑，他回头看他和顾时笙曾经的家，时间太久了，久到他快要忘记他们在这里做过的事情，只记得那该是他最快乐的日子，是他忘记了最早和顾时笙搬来这个家的幸福。

他发誓要一辈子照顾好顾时笙，让他不会难过的誓言。

他违背了誓言，就得遭受惩罚了，只是他最害怕的是，他会先忘记顾时笙。

陆斯邺想要在彻底不清醒之前，再去看一眼顾时笙，最后一眼，那会儿顾时笙在湘城大学代课，人到中年，顾时笙依旧是人群中最好看的一个，陆斯邺还是坐在最角落里，认真的听顾时笙讲课。

课堂里坐满了学生，会有少年少女高调大胆的问顾时笙喜欢什么样的情侣。

台上的男人并不气恼，气度翩然的含笑回应：“我喜欢啊，我丈夫那个样子的。”

台下一片惋惜声。

陆斯邺知道，几年前江朝夕车祸醒来，同顾时笙结婚了，他们的婚礼举办的盛大，整个湘城都热闹起来，江朝夕高调的好似要向全世界宣告他的主权，又在全世界面前虔诚的给顾时笙低头，俯首称臣，他给与顾时笙最高的待遇，将掌控权交在顾时笙手里。

那段时间，周围都是热热闹闹的，唯独陆斯邺，好像突然就到了迟暮之年。

陆斯邺轻轻的笑，目光落在顾时笙身影上，舍不得离开。

身旁的同学瞧了眼这位奇怪的人，好奇问：“大叔，你也喜欢顾老师的课吗？”

“嗯，我很崇拜他。”陆斯邺回答。

那是他刻在心骨上的神明，有一天他的神明垂眸，将爱意给了他，可惜少年捧着那一份爱意，放不掉尘世的繁华，路边的景，弄丢了那一份爱意，也弄丢了他的神明。

陆斯邺等到最后，下课的时候，门口的男人引起了一众人的注意，他是财经版面最鲜明的存在，自然是有人知晓的，更何况这不是他头一次出现在顾时笙的学校，甚至于为了防止一些小青年抢人，江朝夕就差跟着顾时笙来上课了。

他家顾时笙这么好，总有外面的蜜蜂蝴蝶想要撬墙角。

外面下着雪，江朝夕将围巾系在顾时笙脖颈上，然后拉着顾时笙的手，放进自己的衣袋里，挽着人离开。

“你养的那只猫又欺负我。”江朝夕小声给顾时笙抱怨。

“是你嫌弃它是不是？”顾时笙还不了解江朝夕。

两人走远了，陆斯邺才站起身，拿着自己的本子，身旁的同学拍了拍陆斯邺的肩膀：“大叔，呐，顾老师的独家签名照，看你这么喜欢顾老师，送给你了。”

“谢谢。”陆斯邺伸手接过，指腹划过照片上男人的面容。

他快哭了：“顾时笙，要怎么，才能不会忘记你。”

他可以忍受病痛之灾，皮肉之苦，都可以，唯独不能接受，他会一天天，不记得顾时笙是谁。

第115章 番外：陆斯邺：我夫人在等我

陆斯邺病发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他清醒的时候也未必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有时候将陈安当成家里的管家，叛逆的要跳出墙去赛车，有时候满到处的找顾时笙。

可他更多的时候，发病的时候，只记得顾时笙。

太多年了，多到陆斯邺那个时代已经过去，湘城一中不再有人记得顾时笙和陆斯邺的时候，有一个样貌俊美的中年男人，日日守在学校外面的巷子口，说是等着接他男朋友回家。

起初的时候学生笑着以为是哪一位老师的对象，毕竟这位有时候西装革履，有时候运动装休闲温雅，怎么看都是个俊美的大叔，后来时间久了，很多人都知道了，那是个傻子。

傻子有时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过来，丢了鞋丢了袜子，弄的一身是泥，痴痴傻傻的只知道念叨着一个名字。

陆总再一次不见的时候，陈安在一中外找到了人。

彼时陆总被一群学生围住，三五个少年没什么恶意，但出口不经大脑的话。

“喂，你老婆是不是死了啊？”

“肯定死了，要不然怎么这么惨。”

“我知道，他是痴呆了，我爷爷就这个病。”

陈安上前，赶走了一群看热闹的学生，蹲在陆斯邺面前，取出方巾，替男人擦掉脸上的泥土，拿走陆斯邺手中不知道在哪里捡来的塑料指环。

“陆总，我们回家吧。”

“我还没等到顾时笙呢，今天他说要给我画画，我答应他，带他明天早上去看日出。”陆斯邺表情很开心，眼底都是期许，“我得在这里接他，要不然那个笨蛋又要被欺负坏了。”

陈安说不出话来，片刻后僵硬着开口：“你记错了，顾时笙都回去了，他打电话给我，让我带你回去呢。”

陆斯邺迟疑了，犹犹豫豫的看着陈安：“他怎么先走了？他是不是生我气了？那我下次不打游戏了行不行？”

陈安牵着陆斯邺，一步一步，离开落满枯叶的巷子。

背后的湘城一中，大体上还是很多年前的模样，可惜那张贴着陆斯邺和顾时笙照片，早就泛黄被去掉，又是新一代的优秀才子。

比起什么都不记得，陈安觉得陆斯邺这样才是最痛苦的，他发病的时候，只记得他和顾时笙最好的那几年，可也有清醒的时候，往往从那个世界跳出来的陆斯邺，都沉默的好像快要绝望一样。

“我是不是又干了蠢事？”椅子上，陆斯邺回头，窗外月色落进来，一地清辉，因为没有开灯，陈安看不清陆斯邺的神色。

是悲是喜其实都不算什么了，陆斯邺这些年经历的太多，也有人努力凑上来，想要做下一个陆夫人，都被陆斯邺拒绝，他好似学会了温和，态度都好多了，可久了陈安才发现，他在学习顾时笙，说话，做事，思念成疾，于是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接近了对方的样子。

陈安早些年还问过陆斯邺会不会后悔，陆斯邺没有回答过，后悔？怎么才算后悔呢？能说出口的这两个字，才是释然，开不了口，所以一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

“不算蠢吧，好多人说你深情。”陈安努力营造气氛，可惜失败。因为陆斯邺的背影更加落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