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他正在笑呵呵的打算盘,好几天没过来的丐帮团头王大立进来了,二话没说,先扔了一个银角子在柜台上。
“老张,来壶女儿红,我润润嗓子。”王大立也不坐下,就靠在柜台上,拽着衣领子扇汗,虽然如今富贵了,但这个原丐帮一线骨干喜欢站着在高柜台前喝酒的习惯却是没有变。
“吆,王员外,”张川秀一脸的喜出望外,转身拿了酒放在王大立面前:“好久不见,您最近忙什么呢?我前几天去找过您呢……”
但张川秀还没说完,抬头往门口无意的一瞧,脸却绿了,笑容也跑到爪哇国去了,他指着门口的几个人和一辆板车,结结巴巴的问王大立道:“王员外……你拉的……什么?”
“棺材啊。你看不见啊?”王大立自己往身后一看,随意的说了句,然后继续喝他的女儿红。
“我知道是棺材……”张川秀看了一眼王大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您能不能让他们挪开点,您这棺材正对着我店门,我还怎么做生意啊?”
“嗨!我马上就走!我是拉着那东西路过你这,口渴进来喝口水。”王大立恍然大悟,大笑着指着酒壶道:“我喝酒快着呢,你又不是不知道?”
张川秀这才放下心来,问道:“这是给谁下葬啊?”接着又加了句巴结的台词:“还得劳动您大驾?”
这时候其他几个熟客也站起来身围到了王大立身边,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
“是啊,拉的谁啊?”
“王员外,您可是江湖豪杰,消息灵通着呢,是不是什么高手?”
“说说,王老哥。”
“一个武士,就是前几天水战时候战死的,”看到这么多人围了过来,勾起了王大立的话瘾子,他故作神秘的往前靠了靠身子,连声音都刻意压低了:“这人,咱们啊,都认识。”
“啥!”好像一瓢凉水浇到了滚油了,大家里不约而同的伸长了脖子睁大了眼睛,耳朵全都像兔子一样支楞起来了。
王大立小心翼翼的回身指了指那棺材,又用一只手拢住了嘴,小声说道:“就是杀猪贩肉的‘一刀切’啊。”
酒馆里顿时想起一阵嗡嗡的惊呼声。
有人叫:“一刀切啊!”
也有人喊:“不会吧,那小哥怎么就躺棺材板里了呢?我说这几天没看见他上街摆摊啊。”
更有人叫道:“竟然是他啊!真是没想到!哎,大哥我问一句,他是谁啊?干啥的啊?”
王大立摆足了谱,又闷了口小酒,这才把事情娓娓道来,众人更是惊呼连连:
没想到这小子是卖猪肉的;
没想到这小子原来是武当虎团出身的高手;
没想到王大立慧眼识才,竟然从车贩走沽中硬是找到了一个大高手;
没想到丐帮团头手眼通天,居然把他介绍给了长乐帮大豪杰嗅花虎;
没想到水战如此惨烈,而一刀切如此勇不可当,甲板死战中,一人连斩三位武当高手;
没想到这样一位一流高手是死在战斗结束之后;
没想到一刀切最后在走进某间船舱翻细软的时候,居然被武当的一个屁武艺没有的小厮捅了肚子一刀;
没想到杀一刀切的那小厮竟然是从桌子底下被一刀切自己拽出来的,眼泪都没擦干、裤裆湿成一片的;
没想到一个高手拎着一个小孩脖领子,把他拎出来的时候,竟然也会有生命危险;
没想到高手也会死……
没想到高手原来在建康举目无亲,长乐帮只能派人给他家送赏金,而好汉的尸体却只能由这个乞丐(腹语)先找个地方草草埋了,看他家里人的打算。
更没想到,自己这些人竟然曾经和如此传奇的高手一起喝过酒,当然,还有更走运的人亲手买过他的猪头。
说完了,王大立得意无比的品味着美酒和周围听客那意醉神迷的表情,周围已经炸开了锅。
喝了一会,王大立抬起头来,朝张川秀问道:“小孟来看过你吗?”
“小孟?”正在和众人一起说笑的张川秀一愣,又笑了起来:“没有啊,你见过他吗?替我给他说下,他的铺盖行礼还放在我这里呢,有空来拿。”
“他要是知恩图报来看你我还吃惊呢!现在烂铺盖他还放在眼里吗?切!”王大立有些恼怒的一顿酒壶,冷笑起来:“这小王八蛋现在以为自己是大人物了,见了我都叫老王的……”
提起小孟,王大立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的,但张川秀哪里有王大立这般硬气,有些慌乱的连连摆手说道:“小孟是富贵险中求,我对他哪里有什么恩?看你说的,我不过是他原来的掌柜而已。”
“小孟是谁啊?”周围围着的一大帮子人看起来脸红脖子热的争论谁买过猪肉,但都竖着耳朵听王大立摆龙门阵呢,马上就有人叫了起来。
“就是老张原来的伙计,新来的那个跑堂的,黑黑的那个……”
“咦,我经常来,怎么没见过?”
“他干了没几天,就去锦袍队了,水战他也去了哦!”
有人竖起大拇指:“他斩下了武当主将苍松的首级,光这颗头就赏金五百两银子啊!小子发达了!”
“啥?!”没听说的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一个跑堂的杀了武当七星之一的苍松?他什么武艺什么出身?难不成是少侠微服私访体验江湖生活的?”
“狗屁啊!”听到有人说小孟好,王大立气就不打一处来,哪怕对方只是猜测而已,他气咻咻地说道:“他会个狗屁啊,除了菜刀他就没摸过刀!”
“那人家怎么能杀得了苍松啊?”立即有人问道,饥渴的耳朵都要贴到王大立嘴上了。
王大立好像很郁闷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这小子运气好。听说他们在夜里从船上向武当的座船上跳,这家伙又没什么武艺,江上风大浪大的,人家高手跳过去还能立住,你想想他这样的还不就是闭着眼听天由命了?能跳过去就行!反正自己那船也被司礼凿漏了,不跳也得跳啊!”
“哎,我听小孟自己说他可是什么罗什拳第十八代传人的,他说自己天生神勇的哦。”绸缎庄李员外咳嗽了一声质疑道。
“嗯,我是听锦袍队的叶小飘说的啊,知道是谁不?建康轻功第一的高手哦!锦袍队隶属高级武士,正宗的!那大江血战之夜,人家可一直跟随在司礼左右,人家说的才是真的,你们听的都不算!”王大立想死踩小孟,自然要先让自己的话立住脚跟,“那小孟抱着绳子一荡过去,就一头栽进了缆绳堆里,半天没爬起来!谁知道是不是怕死不敢站起来,就在那里装死啊?要知道,那时候整个甲板都被血染红了,一个跑堂的睡了一夜就有胆去和那些江湖一流高手拼刀?鬼信!”
一声长长的叹息后,王大立继续说道:“那时候,王司礼和岳掌门领着几个高手发了疯般去强攻武当的主将苍松,一圈保镖全跑到了苍松前面好比一堵人墙,和咱们的人血战,苍松就在后面落了单站着,就这么巧,‘嗖’一下,苍松小腿上挨了一镖,一跤摔在甲板,就仰面摔在缆绳堆旁边,这时候他就和趴在那里装绳子的小孟眼对眼的看上了。”
“我就想啊,别说只是小腿受伤,就算少了条腿,人家苍松肯定是能宰了小孟那种店小二的。那店小二也知道,吓傻了,没法再装了,就冲出来,一刀卡在了苍松脖子里……你们想想,”说到这里,王大立微微躬身,两手合在一起,摆了个姿势:“那天他的姿势就这样,他跪在地上,上身趴在缆绳堆上,两手一起合握着一把刀子,那刀子正好离苍松脖子不过两尺,他往前一扑,对方就了账了!简直是老天送苍松给他刀口下,妈的,杀鸡都没这么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