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命。

能拣到说不定就能活下去。

所以一群平常直立的人为了肚子,像动物一样摸索肮脏的地面,扣摸合着冰雪的铜钱,互相厮打,嘴里发出动物一般的呜呜声。

老王不是乞丐,但他此刻必须像个乞丐。

一群乞丐都趴在街上,或者正在斜着朝街上爬的动作中,一个超然的坐在石阶上不动的人,能是乞丐?

绝对不像,像个不吃嗟来之食的义士。

但老王是来探风的,不是被称赞为义士的,所以老王无奈的站起身来,也不太利索的朝那群乞丐位置跑了过去。

心里却把撒钱的那位祖宗都骂遍了。

这样,一群乞丐在拼抢,满脸喜色的在喊善人的时候,一个特立独行的乞丐却黑着脸,半站半蹲弯腰朝地上伸手意思、意思。

那种动作绝对不像捡“命”,却像一位圣僧站着在摸跪了一地的信徒脑袋祈福。

老王正在半站半蹲的弯腰之际,那身青色长衫穿过无数摸扯袍角的乌黑双手,直直的朝这边走了过来。

“吃饱撑的!白痴!”在青衫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老王低低的骂了一句。

没想到那双靴子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咒骂一样,抖地立在了自己身侧。

“妈的,这白痴听到了吗?”老王心里一惊,马上想到这家伙找自己麻烦怎么办,虽然他身上没带兵器,但要是我揍了他,他不是乞丐,万一不给我善罢甘休怎么办,要是暴露了,头说不定会抽自己鞭子,这倒其次,自己的前程岂不是完蛋了,自己还打算卖了小院,买所大宅子呢……

这一系列的念头说来很长,但对于人而言不过是一闪即过的时间而已,转眼间,老王就打定主意服软。

他侧着身子转头讨好似朝上看去,嘴里不情愿的说:“老……”

他打算喊声“老爷”,看看这家伙突然停在自己身边是个什么意思,但对方好像知道他这种高手不能做这样没面子的事,所以没打算让他说完。

老王的“老爷”只说了个“老”字就嘎然而止。

当他转头朝上看的时候,他看到对方的靴子,然后是袍角,然后是袍缝,然后是腰坠,接着却是一道白光!

老王正在朝上扭转的头好像是个陀螺,被这白光般的鞭子抽了一下,陡地朝前转去,眼珠突地弹凸了出来,最后的余光中,一道食指长的小刀从自己喉咙下面抽了上来,转瞬不见,只留下一串血珠滚转在凸出的眼珠前。

灼热!

脖子一侧温热起来,老王不自觉用右手去捂那地方,却被一股热乎乎的液体射了个满手;

冰冷!

脖子那侧的一线冰冷起来,好像被一块冰冻住了,全身的热都被这冰吸吮着,这冰冷的麻痹从这一线朝身体四周蔓延开来,整个人正在慢慢的冻结。

耳边传来一声低沉的冷笑,接着就是一句冰冷的评语:“废物见阎王去吧……”

余光中,那只靴子的地上抖落几滴血,接着那靴子转过方向,开始迈了出去,消失了。

老王睁着两只眼珠,捂着脖子慢慢的朝前倾下去,一头扎进了乞丐组成的黑色漩涡中。

※※※

老张瞠目结舌的呆了。

面前的街上已经空无一人,连乞丐都跑光了,唯一剩下的就是同袍的尸体躺在了冰冷的雪里。

他四仰八叉的面朝上的躺在肮脏的街上,一对朝外凸着的眼睛怔怔的看着同伴。

脖子上被开了大口子,把一侧的地面都染红了,浑身已经被乞丐扒的一丝不挂,就赤身裸体的死在大街中间。

“老张!”老张啪的一声的跪在了他面前,颤抖的手想去摸这可怜同袍的脸,那是一张死不瞑目的脸,泪水无声的从老张眼里流了出来。

“不好!”老张突然想起了还在店里的李哥,他猛地站起身来,抽出长刀,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泪水就拔足飞奔,让风与雪吹干他的泪。

等他一冲入店里就又呆住了。

店里已经是鸡糊味和血腥味混在一起了,老板和伙计坐在地上抱成一团哆嗦,脸上已经泪痕斑驳了。

他刚才还喊的李哥也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斜靠着倾倒的椅子坐在地上的血泊里,手还紧紧握在只拔出一半的长剑剑把上,嘴张的大大的,凸出的眼球里还保持着死前的惊讶和恐惧。

被近距离射进喉咙和胸膛上三颗透骨钉几乎把他的血放光了。

老张的刀在剧烈的颤抖,他傻了,眼里不再流泪了,而是额头上流汗了,他猛地转过身,冲出小店只往巷子里跑去。

那驾为了这次任务而雇来的破旧马车还静静的停在小巷尽头,只是周围奇怪的多了几只咯咯叫的母鸡,因为这个巷子人际罕至,所以竟然没被饥饿的人给撕了,老张一见那运他们来的马车就停住了脚步,没有着急过去,却满怀期待的大叫了几声车夫的名字。

回答他的只有寂静。

绝望和期望混杂在一起,老张挺着刀朝前走去,天地间彷佛只剩下白色的小雪花和这马车。

二十步的距离,老张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最后他用颤抖的刀尖挑开虚掩的车厢门。

※※※

寿州整个城市都漂浮着一股饿殍的味道,连马车也不能幸免。

裹紧了披风躺在车厢里,这破旧马车的腐烂味道和饿殍臭味马上往鼻子里硬灌,驾的都是豪华大车的他那里受过这样的罪,想开车厢门,但又怕冷,只好忍着。

车把式大声诅咒起某位他敬称为头的人的母亲来:“妈的,这活能是我们干的吗?想升官,疯了!”

就在这时,静静的小巷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车厢四处漏风,车把式马上就听到了这朝自己马车走来的声音,他握住了一把剑,从破洞里朝外看去。

原来是个提着筐的普通打扮的人,面相猥琐,看起来不像是飞扬跋扈的会武功之人,车把式松了口气,虽然他在这里的工作是车把式,但能为指挥高手的人驾车的人也是高手,而且经过严格训练,因为马车也是武林刺杀时经常选择的目标,这样身为驾车人不仅要反应灵敏,遇到情况马上决定驾车逃离还是放低速度让车厢里的高手杀出来,平日里还有保镖的职责。

加上坐车的大人物的行程他们都一清二楚,见了什么人车厢里上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他们也清楚的很,所以虽然职责小地位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