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对于丁玉展的疑问,王天逸嘴张了合,合了张,好像肚子里满腹的话要对朋友倾诉,却说不出一个字来,他终于真正体会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

最后,他叹了口气,说道:“我一定得去。”

这语气好坚决,坚决的让听的人都愣了。

“你自己要去,怎地又怕起来,莫不是想的太多了?”丁玉展笑着拉住王天逸的手,“放心,兄弟,不是说你不久以后就要加入我们丁家吗?有我就有义气,有义气你怕什么?明日要是我看不妙,我跳擂台!我这就去找老岳去,放心,我和他也很熟,他挺逗的人,不明白你们两个怎么干上了?!”

王天逸骂道:“废话,江湖人知道你是丁玉展,谁敢和你不熟?”心下却是略安。

跳擂台是指在擂台比武的时候有人突然跳上台面,在一些双方势均力敌的比武中,若是一方因为这分心,在石光电火中的格斗中,瞬间就可能被对方杀死。所以这是江湖规矩严禁的事情,若是有人这么干,监场必然要中止比赛,跳擂台的人可能也就被众人围攻。

不过丁玉展是谁?

在青城这种地方,江湖规矩也许就是丁玉展这种人本身。

“好兄弟,谢谢。”王天逸心下感激。

“跟我客气?”丁玉展指着王天逸的额头,怒道:“不把我当兄弟看是不是?”

※※※

“和尚,你如果得罪了门派怎么办?”

“直娘贼,谁敢得罪我?!”

“不是得罪你,是你和别人结仇。”

“那不一样嘛!很简单,狙杀对方的首脑,门派都是废物组成的乌合之众,没有了脑袋顷刻间就四分五裂了。哈哈。”

“……”

“你得罪谁了?”

“岳中巅。”

“你一个苍蝇一般的东西,你懂华山和青城的关系吗?挺有胆量啊。”

“你是说他会报复我?现在?以后?”

“恭喜你,”胡不斩哈哈大笑起来:“你可以准备棺材了。有备无患。”

午餐是山珍海味。

可是王天逸却无心进食,他抱膝坐在牢里发呆,面前地上摆满了碟子。

他心乱如麻。

明日的比武他尽可能的不去想,但心里却不由自主的充满了寒意,如同面前放了一块巨大的冰块,丝丝寒气如同针一般的扎着自己的脸。

“得罪了大门派,可怎么办?!”王天逸咬着嘴唇,眉头皱成了一团:几个月前,他还认为只要功夫好,在江湖上肯定无往不利,但见识了武林的狂风暴雨,加上回到青城后,师傅们宛如神一般高高在上,雷霆雨露交替而来,轰的你不知道身在何处。

王天逸感到了自己不过是汪洋中的一条舢板,“神”让你冲上云霄你就一飞冲天,让你沉入海底你就得折戟沉沙。

而他们把你这只老鼠放入风箱,你就得硬着头皮往前冲,哪怕前面是吐着信子的毒蛇。

绝无第二条路。

“丁玉展能帮的了我吗?就算这次躲过了,可日后怎么办?找岳中巅跪地求饶?”王天逸恍如不觉般的把筷子塞进了嘴里,咬得“咔咔”乱响:“要不装病?打死也不去,掌门会怎么对我?”

可是我对得起这些同门们吗?他们把我当英雄一般看待!我对得起掌门他们吗?我丢了寿礼,就算倾家荡产也赔不起啊,他们却不问此事了!就算他们因为岳中巅对我有反复,也是身不由己居多,我对不起他们!

事情的正义感、身为人的尊严、知恩图报的良知、绝不退缩的勇气、甚至年轻人的面子这些东西如同烈火,让血更热,热到发烫。

力量的差距、门派的巨大势力、冷血报复的江湖规矩、师门的反复无常、甚至不可粘灰的强豪面子这些东西如寒冰,让血更冷,冷到冻结。

寒气和热血在他体内碰撞激荡,如同两头蛇在肚子里死斗。

“喀嚓”一声,王天逸咬断了筷子。

就在这时,铁棂子外的声音惊醒了皱眉苦思的王天逸:“师兄,为何不动美食反咬筷子?”

原来却是外面看守的两个乙组弟子,看王天逸不吃东西,关切发问。

声音很软,好像奴仆向主子问话,神态很关切,关切到谦卑。

好似王天逸是一个英雄。

王天逸脸红了一下,因为别人这样对他,他却正满心的恐怖,而英雄怎么能够恐惧呢。

“没胃口。”王天逸抬头强笑了一下,这两张脸他昨晚都见过,那个时候,他们两个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咬牙切齿,满眼的不平和愤怒。

可是自己那个时候显的更愤怒,愤怒到要吃人,于是他亲眼看着他们这些愤怒的眼神游疑了,退缩了,好像一根铁柱慢慢的被折弯,从枪般挺立到委曲求全。

他们的眼神终于变成了敬畏。

“不错,肯定是先畏后敬。”王天逸对昨晚自己的所作所为其实也是钦佩的,因为为了兄弟置身险地,理应是先敬后畏。

不过,事实却是先畏后敬。

顺序的颠倒让王天逸肚里一阵不舒服,可又不知道什么来,只好同样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小小的门发出吱呀的声音。

这声音很缓慢,因为门是被慢慢推开的,盛夏的刺眼阳光缓缓的从门口流了进来,屋里的人都眯起了眼睛。

如此之慢,反而显得诡异。

“谁?!”两个看守都疑惑的看了过去,一个人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