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维仪向她一笑,应道:“是和师妹关在一处吗?”

宋绫戒备地看了看他,随即一言不发地抬手向外一指,意思是你该走了。

“我不能走,”郑维仪将地上的铁环捡起来,“否则这要如何解释?”

这问题实在不值一谈,宋绫理所当然道说是她自己弄坏的就行了。

“还要你解释什么?最多让我再跪几天而已。”

“不行,”郑维仪摇一摇头,“分明是我犯了许多错……理应罚我。”

那只铁环还残留着一点宋绫的体温,坚硬沉重地硌着他的掌心。郑维仪垂下眼睛,继续道:“是我堕入迷障、一错再错。师妹近来受罚,大概也是为了替我遮掩恶行。”

他说得认真,宋绫面露狐疑,她仰起脸来研究他的神情,问他为何又讲起这个。

“我说过了……不管是中那种毒、还是毒要那样解,都不是你愿意的,别放在心上,”她苦恼地抓抓脸颊,试图开解对方,“至于我想做什么,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没有人能勉强我。”

郑维仪低头看她,宋绫回以严肃的凝视,是在等他的答案。

她目光澄明,郑维仪知道她心里也是同样的坦荡一片。宋绫从不屑于说谎,恐怕的确只当自己在治病救人。

他这位性情古怪的师妹向来不肯在人前与他说话,连床笫间也甚少开口,她始终体谅他“身不由己”,担忧他清醒时会懊恼后悔,还要固执地守住他的秘密。

郑维仪记得昨夜他念她的名字,说了无数遍“真好”,然而这话现在他竟说不出来。他知道他绝不似宋绫那样问心无愧,所以总怀疑自己的每一句话中都藏着许多妄念,就算只是对宋绫表达感激,似乎听起来也像是别有用心。

日光逐渐明亮起来,石台中的情形也愈发清晰。宋绫的脸恰巧迎着亮处,郑维仪看见她鼻尖上有一小片颤动的光晕。

这点金色印迹动摇了他的心神,短短一段话也被他说得字斟句酌、支离破碎,好在宋绫很善解人意,她抬起手来向他一挥,干脆道你不用说了,我已经明白了你的意思。

“实在想谢我的话,就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送我好了!”她顺手抄起他腰间玉佩掂了一掂,满意道,“这个就不错,上面还有你的名字。”

她语气平淡,态度是十二分的光明磊落,只是郑维仪顿了一顿,还是不免要期期艾艾地问:“师妹……想要留着我的名字?”

宋绫干脆地一点头:“阿真说外面有很多人喜欢你,这个可以让她拿着哄小孩儿去。”

这的确是宋绫会讲出的答案,郑维仪无声地叹了气,应道送给你了,你随意处置就是。

“先前我在掌门那里偷看了不少禁书,或许你中的这种倒霉魔药还有别的解法,”宋绫径自换了话题,兴致勃勃地向他提议,“我说,你和我现在溜出去找找看怎么样?”

她眯起眼睛,向他狡黠一笑:“不过回来之后可能要在这里跪一整年,郑师兄,你怕不怕?”

晨曦的印痕还在宋绫的笑脸上闪烁摇晃,郑维仪心中一动,很想伸手去按住那点微弱的金芒。

他将手指蜷起藏进袖中,深感自己叵测的私心又添了份量。

“好,”郑维仪轻声道,“师妹,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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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0 番外七 仙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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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不早了,”宋绫挽住缰绳,忖度着发问,“我们是继续赶路,还是投宿昨天那家客店?”

这疑问没有得到答案,过了许久她才听见一句模糊的回应:“嗯……师妹,说得真好。”

简直牛头不对马嘴,宋绫忍不住望向与她并辔而行的人对方的帏帽遮得严密,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看不清楚,宋绫也知道他一定是正在走神。这一路他都心不在焉,没有对她正经讲过一句整话,宋绫怫然不悦,索性开始胡说八道。

“既然这样,我看就别住什么客店了,干脆睡大街上,还能顺便讨饭,岂不痛快?”

“……唔,师妹说得对。”

“你我也不必再赶路了,正好那些魑魅魍魉都看中了你的天资,直接留在这里做个魔道妖人,也是前途无量。”

“哦,当然好啊……”

这人一味地用梦话敷衍她,宋绫忍无可忍,终于一掌挥开了他的面纱。

“郑维仪!”她伸手捏住对方的下巴,迫使他转过头来直视自己,“你到底在发什么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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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绫的怒火卓有成效,他们得以住进昨天住过的那间客店,但还是不能让郑维仪回答她的问题。

他不肯说,宋绫也无计可施,转身悻悻地跑了。这里是人界边缘的混沌之地,各路邪魔外道齐聚一堂,彻夜地狂欢痛饮,想必他那顽劣叛逆的师妹很容易在其中找到乐子。

楼下闹嚷不休,郑维仪在窗边端坐,取来一张伏羲琴放在膝上。

他深知自己灵台颠倒,试图借音律静一静心,然而这一次他总忍不住要分出一缕神魂,在窗外的嘈杂响动中寻找宋绫的声音他始终分辨不清,遍寻不到,越听越令他焦躁不安,几乎要立刻走下楼去,再把宋绫抓回来。

“师兄,我不懂抚琴,不是你的知音,”有女孩子在他身后叹气,又伸手一拍他的肩膀,“不是知音也晓得你心乱了, 域名:?????.???? 对不对?”

琴声突兀地停住,郑维仪没有动,不过被迫抬起了头,是师妹目无尊长,第二次捏住了他的面颊。

宋绫将脸凑近了他,模样看起来很不耐烦:“今天那怪人到底对你说了什么?快点老实告诉我,别逼我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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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前他们二人偷偷溜出了玄苍宗,下山替郑维仪搜寻解毒之法,一路上倒也不负辛苦,的确为破解他身上那邪门的魔咒找到了一些思路,解法总结起来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给郑维仪再施一咒,令他把宋绫忘记,第二种更为斩草除根,是直接杀了宋绫。

都是些一言难尽的蠢主意,让她去死显然是不可能的,不过第一种方法仿佛尚有几分道理。宋绫跃跃欲试,但郑维仪绝不同意。

她这位师兄是门中有名的好脾气,近一个月来在她面前时也堪称逆来顺受,唯独这一次不肯应承她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