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辈怎敢如?此作想?”商悯微笑,她沉吟片刻道?,“还?是来打?一个比方吧。”
敛雨客道?:“请赐教。”
商悯讶异于?他如?此谦逊讨教,仿佛不是在同一个小辈说话,而是在与一位得道?高?人论道?。
她忙口称不敢,而后道?:“其?实道?理是很?好懂的。一对当官的父母对自己的孩子寄予厚望,他们认为自己的孩子将来必将出人头地,也能?进朝廷里面当大官,但是孩子对当官不感兴趣,只想着远走经商,这时候做父母的就会和他们的孩子爆发激烈的冲突。”
“长辈会想,当官有什么不好?前方的道?路我已为你铺平,你只需要沿着既定的道?路走下去,就必然?能?出人头地,我们苦心孤诣为你谋划来的这一切,你为什么不领情?”
“我大概明白了。”敛雨客有所明悟。
商悯继续讲:“他们的孩子会想,我可以经商,可以做学问,可以走南闯北拜师学艺著书立说,世间有千百条道?路,为何独独要选择当官?你们如?何能?断定,我最终的成就,比不上你们为我规划的那条道?路所能?得到的成就?”
她想到了前世的种种,笑叹道?:“这时候孩子的长辈又会说,我们为你选定的这条道?路,一定是最稳妥的,最安全的,你选择自己的道?路,不但有可能?失败,走到终点的过程中也可能?会更艰险……”
“既然?有十成成功的把握,为何非要去选那五成?哪怕你有五成的可能?性能?赚到更多的名望地位以及财富,也不及那十成来得稳妥。”
“如?果换做你,你宁愿去选那五成?”敛雨客轻声问。
“不,我还?没有说完,况且我所讲述的这个故事?,其?实并不能代表什么。”商悯道。
“后来,孩子说服了他的长辈,长辈也同意这个孩子去经商了。”
“这不该是一件好事吗?”敛雨客道?。
“可是长辈同意孩子去经商,是觉得自己的孩子能?通过经商出人头地,能?赚大钱……而非真心实意地觉得经商确实是一条可供选择的道?路。”商悯道?,“他们只在乎结果,剥夺了选择,忽略了选择是一个人应有的权利。”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进行选择。人族所经历的现在和所面临的将来,并非是当官或者经商这样无关紧要的抉择。”
敛雨客没用动怒,没有指责。
“人族选择的一端是生,另一端是死。”
他的眼神此刻变得温和而仁慈,他这样看着商悯,到真像商悯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说着一些幼稚的话,做着一些幼稚的宣言。
他的眼神像在说,迟早有一天,你会像理解父母一样理解圣人们的谋划。
“不,您依然?没有理解我在说什么,我们说的是两码事?。”商悯笑了笑,眼中同样没有恼怒,依旧平静。
“比起不给?选择,让我挫败的是您……或者说那些长辈,那些圣人,拒绝去相?信那种可能?性。因为有失败的可能?,就拒绝去承认有那么一条道?路,有那么一丝可能?。”
她认真道?:“您可以说圣人选择的那条路是最稳妥的,但不能?说其?他道?路就是必然?失败的。”
“您说您认为我是天命,可在我看来,您就像那最终妥协让孩子经商的长辈。他们同意让孩子经商,孩子才能?经商,如?果孩子在经商一道?上取得了成功,他们只会觉得还?好当初他们同意让孩子经商了,而不会觉得幸好是孩子自己坚持了自己的道?路。”
“您不觉得命由人定,依然?觉得命由天定,您认为我的命由天而定,所以我必是天命,您不觉得我能?改写自己的命数,把自己变成天命。”
“哪怕我最终成为人皇,您也依然?觉得这是命数的安排,是圣人的谋划,是他们选择了我,他们支持了我……而不是我,选择了我。”
敛雨客终于?明白过来,他长叹:“原来如?此……所以你觉得挫败,因为我并没有相?信你,而是仍然?相?信天,相?信圣人们的判断。”
“我没有资本?让前辈相?信我,圣人所说即为圣言,值得人去践行,我所说之言,哪有圣言叫人信服?”商悯郑重道?,“前辈若要去找天命,那便去找吧。”
“我以为你是在招揽我,所以用尽全力说服我。”敛雨客玩味道?,“难道?不是吗?”
敛雨客值得招揽,他会推演天机,随手便能?拿出观气?术法诀相?赠,传承来历神秘,不管是上古秘辛还?是当今局势,他都知之甚多。
这样一个人,不招揽到手是一种损失。
“我当然?是在招揽前辈。”商悯笑。
“可我也知道?,前辈是不会轻易听从我的话的,您说赐教,我愧不敢当,但我斗胆认为,我的话确有几分道?理,也让您觉得值得去考量一番。”
“您尽可以花时间去想,也尽可以去找那天命。您当然?也能?去辅佐天命,只是听了我方才的话,您心里自会出现一杆秤,当您真的见到那个天命,心中自然?而然?便会想这位天命,是否比我以前遇见的那位商悯,更值得叫我效忠?更值得我尽心尽力地辅佐?”
“只要您心中会这样想……那晚辈的目的,便达到了。”
敛雨客听罢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他的笑声十分洒脱,声音回荡在湖心亭四周,这大笑绝对是发自内心。
若非四周有他布下隔音的手段,湖中的鸟雀与青蛙都会被他的笑声惊走。
“好心胸,好格局,好志气?!”
良久,敛雨客方止住大笑。
他眼中迸发神采,情不自禁击掌赞叹,“的确,从今日起,不管我走到何处,遇到何人,你的话都会永远铭刻在我的脑海深处,今后我见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位疑似天命的奇才,我都会将他们放在心里和你做对比。”
拉拢贤才却不死缠烂打?,心存招揽之心却不显急切。
敛雨客从商悯从容的话语中体会到了她的自信与坦然?,她不急于?招揽,她认为待敛雨客见过其?他天命,依然?会选择她!
“拾玉,你是我此番出山遇到的最大惊喜,可惜此地无美酒,否则我要与你畅饮,可惜这也不是饮酒的好时候,因为你本?体不在此处,且年岁太小,饮不得酒。”敛雨客起身,对商悯行礼,“从前我在书上读过一见如?故,相?逢知己的故事?,当年便心向往之,不知这是何种感觉,今日,我觉得我是体会到了。”
“初见我便说你我平辈论交,可你仍称前辈,现在就彻底免了这虚礼吧,今后你不要称前辈了,我欲与你结为忘年之交,不如?……”
“不如?……我叫你敛兄?”
商悯先是惊讶,然?后是调侃,她面带笑意,也连连拱手:“不过相?逢知己,不是说二人志趣相?投观念一致才能?是知己吗?”
她也不是忸怩拘礼的人,年龄和辈分对于?她来说根本?就无所谓。
即便招揽不成,结为忘年交她可是求之不得。
“你我皆为人族的宏伟大业奋斗,志趣当然?一致,而观念不一也不影响成为知己,说不定与这样的朋友相?谈起来更有醍醐灌顶之感,就如?你我今日。”敛雨客笑着躬身一拜,道?,“不必推辞,今日受教了,拾玉。”
“能?得敛兄教导,也是我之幸事?。”商悯也是一拜。
二人直起身相?视一笑,神态皆是轻松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