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见万柳就知对方心有不甘。

是啊，怎么会甘心呢？都是父亲的儿子，凭什么大哥可以继承爵位，娶到心爱的妻子，抱上即将要?出生的孩子，平平安安到老，而?他就要?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

难道只是因为?他不是万则熠的第一个孩子吗？

靖平帝心情看着很不错，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让内侍官囹圄坐了过来，主仆二人?靠在一起说了会儿话，“万则熠太自信了，他或许懂自己，但他不懂儿子，尤其是在两个儿子间分出厚此薄彼的时候对方心里会生出什么样的怨恨。都是男人?，男人?怎么会不了解男人?呢？男人?的贪婪多可怕呀，哈哈哈……万则熠啊万则熠，他或许到死都会自信地觉得他的种不会背叛他。”

可这天底下的男人哪个不渴望“弑父”呢？

因为?只有杀死了“父亲”自己才可以得到“父亲”所拥有的权力，然后成为?新的“父亲”。

这诱惑太大了。

靖平帝对囹圄安排道：“再过段时间你就去顾谲身边吧，我活不了多长了…这宫里宫外多少人想我死，死就死了呗，谁在意似的，不过这位置我要?给顾谲，她比我更适合做皇帝，但是她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比我还多疑，也更不是人?。”

说到这里靖平帝忍不住地扶掌大笑?，“我可太想看到顾谲做了皇帝之后要?怎么大开杀戒了，囹圄啊囹圄，你一定要?帮我看看，咳咳咳咳……”

笑?声太大，牵动了心肺，他的咳嗽声便从肺里钻了出来，哪怕身旁的囹圄已经拿着手绢及时地替他捂住嘴角了，但血还是喷了出来，“陛下……”

靖平帝缓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摆摆手道，“没事?，喝口茶就好了。”

于?是囹圄去端了热茶来喂靖平帝饮下，靖平帝看了他一眼，皱眉道：“你不要?每次都哭丧个脸，生怕别人不知道我要死了是吗？”

打从他生病了之后囹圄就好像会活不过明天一样，表情看着似乎每天都在给人?奔丧。

晦气。

闻言，囹圄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哽咽道：“陛下，东洋那边的大夫或许更好，下东洋吧…等落阳公主继位后，您就做太上皇，然后去好好治病。”

“治不了了，我也不想活了。”靖平帝早就看淡生死了，“我娘、芸娘、宝姐儿、诚哥儿……我的家人?都没有了，他们走了这么些年，我早就很想他们了。”

他说的家人?是很多年前?他还是一个不起眼的男人?时的家人?，那时的一家人?多好啊，哪怕被人?瞧不起，看不上，可他们一家人?待在一起的日子那么好。

偏偏老天爷不开眼，要?他来做个皇帝。

他恨啊。

“我的时间来不及了，等不了言一徐徐图之地走到太和?殿前?来逼宫了……太慢了，太慢了，我要?推她一把……”他牙齿上沾满了鲜血，如?同地狱爬上来的恶鬼，痴痴的笑?着，“顾家的人?，总喜欢出情种，她当真是喜欢上那个女人?了，好好好，这样才好…”

囹圄有些担忧道，“落阳殿下本?就生性乖张，若是那个沈殓当真死在了司沃的下乡，奴才觉得，殿下或许会疯……”

若顾谲真不管不顾不在意了，兴许赶明儿就能提着把刀从溪州一路杀上来，届时婺朝动荡，百姓民不聊生，会亡国了也不一定。

“她早就疯了，若不是当年有纪元远给她做老师，安抚住了她心中的怨恨，让她做了君子，有了要?‘徐徐图之’的心思的话，你当她在宫里的时候不会直接一刀砍死我？”靖平帝问道。

囹圄叹气道，“陛下不是一直都很喜欢殿下吗，为?什么不跟她讲清楚呢？”

至少，讲了之后叔侄二人?能有一分真心。

靖平帝却面无表情道：“讲清楚了后难道她爹就不是我杀死的，她娘就不是被我逼死的了？”

这种仇，解不开的。

囹圄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安慰道：“陛下不要?再想这些了，日后……落阳公主会是一位好皇帝的。”

靖平帝听了后又大笑?了起来，莫名觉得很畅快，“她是个屁，你以为?她想做皇帝是为?了婺朝的子民？那是顺手的事?，做到了更好，做不到也没有关系，她不会在意这些的，她要?的只是这个位置。”

顾谲和?他一样，都不是能屈服于?人?的人?，只是他这一生本?就是被人?操控的存在，他的怨恨他的不甘，都没有办法亲手实现。

不过没有关系，他有顾谲。

那是他亲手培育出来的王心，他把他所有的怨恨，所有的不甘都在顾谲身上放大了，他太想看着那些人?如?何跪在地上像狗一样救饶了，“他们啊，总是看不明白，时代已经变了，在这个皇权注定都要?没落的时代里，他们竟然还妄图通过染指皇权而?给这个王朝续命，给他们手里的富贵、权力续命。”

“这天底下，哪有什么永垂不朽啊…”

他看着窗外的天地，似乎很早之前?他就被这样困住了，困在这皇权下，只窥见这一方小小的天地，“没有不朽的王朝，也没有亘古不变的制度。”

几千年的皇权终会随着遍地的蒸汽机被淹没在历史的尘埃里，顺应时代才是一个国家领舵人?最该做的事?。

可惜他来不及了。

真的来不及了…

第135章 第 135 章

天水城, 公主府

看?完京中的消息后顾谲坐在?书桌前久久不语，这时正好梦冬拿着沈殓在?司沃的信进来了，“殿下, 沈小姐的信。”

顾谲没说话, 梦冬便走上前去双手将信递上，顾谲看?过?，信确实?是沈殓写的不错, 除了关?心了一番她的身?体状况以外沈殓提到了自己?正在?继续追查女?学生的案子?。

因为上一封信沈殓就仔细说过?刘二妹的案子?, 所以顾谲对这事心里?也有数，看?过?之后将信放在?了桌上，对正在?给自己?沏茶的梦冬忽然道, “我记得你也是乡下出来的？”

梦冬有点意外顾谲会这么问自己?, “回殿下的话：是, 不过?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爹娘为了给奶奶治病, 就把我卖给了人牙子?，但我运气好, 后来入了宫, 遇见了殿下。”

她和梦秋梦夏都是同一批入宫的女?孩, 连着另外一个小宫女?一起, 凑了个春夏秋冬, 一年四?季的吉利名字, 大了一点后又一起被内务府分到了顾谲宫里?做事。

后来梦春因为意外早早去了, 只剩了她们?三个跟随顾谲一路到如今。

顾谲想了一会儿, 又问：“府里?…我记得也有不少乡下来的丫鬟？”

“是呢，这都是殿下心肠好, 每回遇上吃不起饭过?不了日子?的人就都收到了府里?，手脚麻利的学了门手艺了就出门寻生计去了，不想走的，又合适的，留在?府里?就留了……大伙都心里?都感激殿下。”梦冬心里?有点不安，不知?道好端端的顾谲怎么忽然说起了这个，难不成是沈小姐在?司沃的乡下出了什么事？

梦冬一边小心翼翼地回话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顾谲的脸色。

但顾谲是谁？这种细微的差别她一下就发现了，然后有些莫名其妙道：“你这么害怕地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鬼啊这么恐怖？”

被当面揭穿了的梦冬就有点不好意思?了，不太?*? 自在?地笑了笑，“哪有哪有，殿下不恐怖，殿下是这天地下心肠最好的人，是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