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钱坐动车回去,他买了长途车票。

浑浊的空气里,纪弥挤在后排,瘦削的身体紧紧抱住书包。

先是看到日出,再看到沪市的高速入口,听着车内的吵闹,他全程无话。

下车的时候,纪弥踩在地面上险些跪倒。

司机发现他脸色极其难看,问他要不要去医院,纪弥缓慢地摇了摇头。

见状,司机以为他不要紧,实际上纪弥的额头很烫。

不过纪弥想着,还是让我死掉吧。

回到家,座机铃声响起,这次他听到了穆颖的崩溃。

假期在丈夫和儿子身上受的气,统统转移到了纪弥这边。

“你有没有良心?走掉不和妈妈说一声?害得我找你好久!你要逼得我怎么办?”

纪弥喉咙干涩:“我没想让你怎样……明明是你问我的,你问我要不要跟你回去。”

不止是他茫然,穆颖也陷入困局:“我能不问你么?”

“当时我不知道,原来你想听其他答案,不过现在明白了。”纪弥走神地回答。

他张了张嘴:“不需要找律师防着我,我没想过缠着你……我不用依赖任何人。”

话筒那端没了声响,纪弥却静坐许久。

到底还在渴望什么呢?

一阵盲音后,他垂下眼,木然地摁了掐断键。

缩在旧的沙发上,纪弥僵硬地睡过去,或者说是昏过去。

他一度失去对外界的感知,不饿也不痛,只知道伤心,直到被雷声惊醒。

不知道烧到了多少度,自己摸着脸颊都嫌吓人,或许不出去买药的话,他真的会死在房间里。

脸上满是干涸的泪水和汗水,他几乎没力气撑开折叠伞。

等红绿灯的时候,有些私家司机不注意水坑,飞速地碾了过去,向路边溅起脏水。

纪弥想要躲开,然而头重脚轻,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只不过是稍稍退了半步,却如同猛然坠下深渊,往后倒去根本站不起来,也握不住自己的伞柄。

“靠,碰瓷么?我没撞上人啊!”中年男人吃惊。

他抱怨:“放完假第一天呢,喂,你今天怎么不上学?能不能听见我讲话?”

听着他的声音,纪弥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觉到有污水沾湿了自己的袖子。

假期居然都结束了,自己在沙发上躺了那么久?他朦胧地想着。

近处又响起了关车门的声音,皮鞋踩在地面上一点点离近。

纪弥短暂地恢复视力,模糊地看到有人半蹲下来,仿佛在观察受伤的小动物。

出于视野限制,他看不到对方的脸,但瞧见一身精裁西装,下意识地想往旁边挪。

这时候自己已然听不清那两人的对话,只感觉眼前人又朝自己靠近了点。

“别把我当成什么好玩的观赏品吧……”纪弥在心里说。

随后,他被人搭了一下额头,接触没两秒,对方飞快地收回了手。

对面坐落着许多独立咖啡店,大都市的上班族们喜欢这一口醇香,即便是周五的晚上,店里生意依然不错。

门店面积狭窄,只够摆下吧台和几把椅子,有情侣捧着纸杯有说有笑。

刚才商场那边一番大动静,客人们连同店家不顾温度,都跑到外面凑热闹,而贺景延却走了进来。

他待在玻璃木门的后面,远远看纪弥发愣,再瞧见纪弥变得雀跃。

手机传来两声振动,mī打来了电话。无意提到模糊的童年剪影,第二天,Jing带他重温那片清晨冬景。

不管是暗恋还是钟情,Jing在问卷里只选择他。

病得浑浑噩噩,Jing整夜地陪伴着,听一些杂乱的胡话。

他在自己醉酒后煮了热汤,却克制礼数地不上来。

他说自己应该被爱。

对白里有太多坦白流露,瞧多了竟觉得刺目和惊心。

贺景延没在手机里准备逮他,纪弥却落荒而逃,烦闷地关掉手机。

他继而搂着抱枕,考验自己的记忆力,复盘最近有没有丢脸的事。

没出几秒钟,纪弥开始冒火:“狗东西。”

“被喊了一声老公,想骗我再喊几声,打视频就我开着摄像头……”

他伸手用力拧住抱枕,似是将其当成了贺景延。

“听见我说自己和Jing是灵魂共鸣,还别开头笑得起劲,这是皮囊有什么毛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