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浩然见杜悦沉默不语,脸上似有不豫之色,心里顿时没底,赶紧转移话题:“你想买什么样的房子?多大?喜欢什么地段的?”

杜悦好不容易把思绪从心底深处拽了出来,撇头对江浩然一笑,“怎么了?你不会是有房子想出售吧?”

“不是,我就是想听听你的要求,也许,也许可以帮你打听一下呢。”江浩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心里却觉得别扭,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口是心非起来了。

“这样啊!”杜悦神色明朗起来,“也好啊,你是本地人,对这里肯定比我熟多了。我的要求么,唔……面积不用很大,四五十平米就够了,主要还是看房价,在价格的基础上找个地理位置相对好一点的,面积能大一点的,总价最好不要超过三十万,否则我怕承受不起……”

她正说在兴头上,偶一转脸,身旁居然没人了。

再扭头,却见江浩然顿住脚步在原地发呆。

“你干吗呢?”杜悦莫名其妙。

江浩然一脸喜色地跟上来:“没什么,这事包在我身上,我一定能找到满足你条件的房子,我还不信了!”

杜悦看他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的模样,不禁绽开笑颜:“好啊!就看你的啦! ”

她根本把他的誓言当玩笑,非亲非故的,谁会为谁的事上心啊!

晚间,杜悦趴在沙发上无聊地翻杂志,目光频频扫向墙上的挂钟,晚饭做好半个多小时了,许晖还没有回来的迹象。

她们公司比许晖公司要晚下班半个小时,不过许晖是领导,尽管他不提倡下属无节制为公司效力,但他自己也不可能到点儿就走人,好在他通常都能在七点半前到家。如果有应酬,也会提前给杜悦打电话。像今天这样既没通知她,到点了也不回家还是第一次。

杜悦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手机出问题了,检查了好几次,都无异样,她还不放心,家里没有座机,于是她试着给小林拨了个电话,是通的,手机线路没问题。

挂了电话,杜悦更加烦躁,把手机在掌心里颠来倒去地把玩,思忖是否该给许晖打个电话,又有些犹豫,他不给自己打电话,总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也许是在开会,也许是在跟客户洽谈,她不想听他公事公办的冷淡口气。

等待的时间里总免不了胡思乱想,杜悦也不能免俗。

她忽然意识到,自从那天许晖莫名其妙地发脾气之后,他对自己的确冷淡了不少。

他对她的热情仿佛骤然降了温。即使晚上与她共进晚餐,也不再留宿她这里。

起初,她只当他是为工作所累,之前也有过类似的阶段。

然而,现在她细细回想起来,这一切似乎不是偶然,倒更像是他蓄意所为。

许晖一向是个井然有序的人,不可能忙到连打个电话都没时间,以前他哪怕是开重要会议,也不忘会前打个电话告诉自己一声。

如此推断,那么今天的无声无息,是否是他某种暗示的升级版本。

可是,他想干什么呢,跟自己分手?

杜悦哑然失笑,这不是迟早的事么?

笑过之后,她却愈加惶惶然。

她一直以为分手的主动权在自己手上,正如许晖曾经跟她说过的那样。但是现在看来,很显然,她得改变一下思维了。

不知不觉中,时针已经指向八点,杜悦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她决定不再等,也不再瞎操心了。

该来的迟早会来,想再多也无济于事。但是肚子总是要填饱的。

下筷之前,她的心又没来由地一软,起身拿来碗具,给许晖把饭菜挑开来留了一份。

尽管刚才考虑了很多,甚至连最坏的打算都有了,可在一切还未发生之前,她还是不太愿意相信。

独自吃饭是件很没意思的事,尤其是在家里,还做了一桌子的好菜,还在 一种忐忑不安的氛围中。

食不知味地填巴着肚子,杜悦对许辉的担心终于战胜了自尊和潜意识里的那一点点连她都未曾意识到的赌气,她给许晖打了电话。

出呼她的意料,电话没响几声就接通了,许晖含着笑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他似乎在外面,周围一片嘈杂的声音,间或还能听到淡淡的音乐声。

“你……是不是有应酬啊?”杜悦开口时舌头都不太利索。

“对,我在外面,今天有人请客,忘了告诉你,Sorry。”许晖语气轻快。

短短几句话,让杜悦的心情一下子沉到谷底,她什么也没问,淡淡应了一声,许晖似也无意与她多言,很快就挂了电话。

今天请客的是张立川。他上午抵达W市,作为科艺总部的高层主管,晚上自然免不了要宴请下属,许晖既是他推荐的,又是旧识,也在赴宴之列,作为特邀嘉宾,他坐在张立川的身边,绝佳位置。

杜悦给他打来电话时,他们正聊得高兴,满包厢的客家话,简直让人有种把新加坡的办公室搬到W市来的错觉。

许晖讲电话时突然改用中文,尽管他的声音已经刻意压低,但在家乡话的氛围里还是十分抢耳,席间的骤然静止更是让他的分贝格外突出,他不得不匆忙结束。

其实在座的谁都知道他在这里有个小女朋友,虽然作为同事,他们都鲜有见过,但小道消息永远都不用担心销路,更何况杜悦偶尔会在某些内部聚会上露把脸。张三或许和李四不熟,但肯定跟王五认识,没办法,圈子就这么大。

许晖不像那些有家室的同胞,找情人需要在人前遮掩,以免泄露了天机后院起火,但他也无意张扬显摆,这仅是他个人私事,他所求的,不过是自己开心,无需对公众负责。

这一点,让很多同来W市就业的新加坡人对他既心生羡慕,同时又难免有些不屑,毕竟到了这个岁数还孑然一身的男人,即使再优秀,也让人觉得并不圆满,很多时候,大家宁愿一边烦恼着,一边乐在其中。

张立川等许晖收好手机,立刻凑近他戏谑:“小朋友不放心你在外面玩?”

“小朋友”这个词让许晖失笑,杜悦年纪虽然不大,但绝对要比小朋友成熟得多,刚才在电话里,她一点多余的问题都没有,这让许晖既轻松又失落,就连她打来的这个电话,给他的感觉也无不如此,同样的矛盾,无法言说。

他今天是故意不主动联络杜悦的,以往,每次他有点什么事,总会在第一时间想到通知她,不让她担心,然而,他忽然想到,她真的会替自己担心吗?

她的电话多少能给这个疑问释惑,但他随即苦笑,这样的试验真是一点意义都没有,他有点吃饱了撑的,想多了。

耳边传来张立川微醺的声音:“晖,你今年三十四,还是三十五了?”

许晖喝了口冰镇可乐,淡淡一哂:“我从来不记年龄。”

“哈哈。是不是因为害怕?”张立川边笑边亲昵地轻揽他的肩,剖心置腹地说,“其实你大可不必抵触婚姻,‘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种说法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成立,唯独除了婚姻。男人啊,还是要有个稳定坚实的后方才心安!”

许晖继续笑,并无多话。

婚姻这种东西,他经历过了,也幻灭过了,只觉得无趣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