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静谧,没有人说?话,耳边回响的是长风扫过层层草木激起的沙沙声,还有那一声声重叠在一起的鸟兽虫鸣。
谢不尘回忆着那时的景象,下意识伸出手。
他本是无意之?举,却不料青天白日之?下竟真有流萤自山间?倾泻而出!
若只?有一只?,倒不成气候,可成百成千只?一同飞跃而出,便汇聚成一道令人惊奇的光芒,璀璨夺目至极,谢不尘被这番景象惊得?微微睁大了双眼,紧接着,两三只?流萤落在他的手心,它们的尾腹一闪一闪的泛着微弱的光。
那微凉的触感,引得?谢不尘心尖不由发起颤来。
在他身前,鹤予怀的步伐和目光却没有为这让人惊异的景象而停留。
白衣仙尊仍然?朝前而去,如霜般雪白的眼睫微微垂着,手上淡金色的灵力转瞬即逝。
手中流萤没有停留很久,谢不尘看着它们张开翅膀飞往山间?,因此而震荡的心绪还没有平复下来,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嗓音。
“谢不尘!!!”
他抬眼向声源处望去,只?见?星桥对?面,几名好友正朝他招手。
“鹤师叔好。”
他们也没忘记和鹤予怀问好,只?是目光还一直落在谢不尘身上。
鹤予怀神色微动,朝几名后辈微微点了头。
他微微侧身,让这几名后辈去找谢不尘。
“这就要走?了?”胡霜玉身边的沈元攸最先开口,“好不容易才回来,怎么不多待几日?”
“想去外面看看,”谢不尘眉眼一弯,“五百年了,我好奇现在外面什么样。”
沈元攸闻言从袖中掏出一把符纸塞进谢不尘怀中:“可惜我还要教那几名不成器的弟子?,不能与你同去。”
“这些给你,说?不定能用上。”
谢不尘细细看了那符纸一会儿:“画得?真好。”
“那是!”沈元攸道,“不能给我师父丢脸啊!”
话音落下,谢不尘顿时想起当年在习法堂和沈元攸被他师父,上清宗齐云峰长老,宗内最好的符修越横前辈训哭的样子?,说?沈元攸比不上谢不尘之?类的话。
他依稀记得?这位长老和鹤予怀的关系不怎么样,两个人几乎没有在习法堂碰过面,因为这,沈元攸一开始并不和谢不尘交好,直到后来因为抓阄组队一同下山游历,才渐渐熟络起来。
不过,鹤予怀……其实和很多宗内长老都没有交集。
至少在小辈眼里确实是这样的。
耳边传来的声音打断谢不尘的思绪:“哪里用得?着你的符纸~”
说?话的是玉萝峰长老,当年在卧房藏酒的玉萝峰下大弟子?方若岑,他打趣道:“往日鹤师叔都跟着一块去的,什么魑魅魍魉能近谢师弟的身?”
走?在前头的鹤予怀身形微滞。
“…………”谢不尘本来弯起的嘴角紧抿放直。
“师……”谢不尘酝酿了好一会儿,最终开口道,“师父,不与我同去。”
话音落下,几人皆是一愣,目光不由得在谢不尘和鹤予怀之?间?来回扫了好几下。
他们都是有着几百年阅历的人,即便说?不上,也可称得?一句心如明镜,几个眼神之?间?就隐约明白这对师徒之间恐怕出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或许是吵架了吧,方若岑等人想,不过像他们这样亲密无间的师徒哪有隔夜的仇?估计鹤师叔说?两句软话,哄一哄就又和好如初了。
但气氛在当下还是略显怪异,方若岑打着哈哈讪笑两声,给自己找台阶:“也是,仙尊如今不比当年,还是要忙上许多的。”
剩下几人也连忙随声附和,只?有胡霜玉没有说?话。
她与谢不尘、鹤予怀是最为相熟的,也是几人之?中唯一知道谢不尘可能并不是鹤予怀招魂招回来的。自从猜到那日在飞舟上鹤予怀疯了一般冲出去是为了找谢不尘,她心中就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不该是这样的……胡霜玉再?明白不过,师兄从前依赖师叔,就像乳燕依赖自己的至亲,如果回来了,他怎么会不待在师叔身边?
怎么会让师叔发了疯一样出去找人?
而鹤师叔……胡霜玉想起幼时被胡不知抱着去找鹤予怀,看见?鹤予怀坐在藤椅上,怀里抱着因为练剑而累得?睡着的少年谢不尘。
那时鹤予怀的发丝还是黑的,长发垂在胸前,与谢不尘那头柔软的发丝不分彼此的交缠在一起。
向来冷酷寡言,不苟言笑的仙尊轻轻拍着徒儿的背,神色是胡霜玉几百年来唯一一次窥见?的柔和。
她不相信,这么在意自己徒儿,不惜耗费无数灵力招魂数百年的鹤予怀,会在徒儿回到苍龙峰甚至不满一月就放人下山,还是一个人下山。
这不对?,根本就不对?!
胡霜玉抬眼看向鹤予怀和谢不尘,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她还是没有说?出口。
这到底是他们之?间?的私事,自己也不好过问。
一行人一路行至山门。
从山门往下看,半山腰处云雾缭绕,白茫茫一片,翠绿的草木掩映在这一片雾茫中。
巍峨山门连接着万级长阶,谢不尘蓦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这山门时,是坐在呆呆身上,垂目往下看,那时,鹤予怀也同现在一般站在自己身后。
他说?:“进了山门,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而如今,谢不尘回过头,对?上了鹤予怀的目光,后者似乎是被谢不尘那澄明的双眼烫到了,瞳仁几不可察地抖着。
出了山门……谢不尘的胸口一松,眼尾稍稍翘起一个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