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眼

冷泉洞穴中，往日寒气四溢的洞穴内温暖如春，丁点冷风都吹不近桑若的身。

此刻距离桑若昏睡已经过去整整七日，墨玄身上的冰霜落了又结，细碎的冰块掉在地上化成水，沿着洞穴内凹凸的缝隙蜿蜒，流到洞外。

洞穴外，昏睡数日的守卫军早已醒来，鲛人王也等在冷泉洞外，脸色黑沉。

虽然漓泉跟漓洛不肯吐露到底是何人在里面，但通过冷泉外围一圈无法越过的神识结界，他猜也能猜到里面的人是墨玄。

自东海设下散灵阵法后的数万年间，只有他一人能在东海调动灵力神识，这能让神仙都成凡人的散灵阵法在他身上偏偏失了效，令鲛人王格外嫉恨。

若他也有灵力，何须在海底躲躲藏藏！

“墨玄，你擅闯禁地，实乃鲛人族大罪，但只要你现在出来，同本王好好聊聊，本王绝不同你计较。”

听到鲛人王的话，墨玄眉头微蹙，不耐烦的轻啧一声，连眼镜都未睁开，冷淡的声音连同灵力波一同丢在鲛人王身上：“趁我动手之前，滚。”

鲛人王被打倒在地，吐出的血中混着被打落的牙齿，他不甘又怨恨的望着洞穴，恨不得将人杀了解恨。

明明他才是鲛人族的王！这能用灵力的特殊情况理应在他身上才对！墨玄一个外人，凭什幺在他鲛人宫如此放肆！

可即便心里怒气横生，面对灵力的绝对压制，鲛人王只能赔着笑脸道：“那本王先回宫，你若想清楚了，只管来找本王。”

墨玄嗤笑一声，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一句，继续帮桑若驱散着寒意。

外界的事桑若一概不知，她只觉得这记忆再不结束，墨玄不疯她也要疯了。

这十个妖怪简直就是变态中的变态！！！

自打小墨玄被丢进水牢后，每日都被这群人换着花样的折磨，轻则蛇虫噬咬，重则刮骨削肉，连胳膊都断了数次。

因水牢内无日月光辉，只有人鱼蜡的蓝色烛光长燃不灭，桑若不知道墨玄到底被折磨了多久，但从这些并未再次重复的记忆看，这些让她从身体到心理都各种不适的刑罚，对墨玄而言远远不值得过度在意。

桑若却无法抱着平常心看着一个不到十岁的孩童遭遇极端酷刑，她的心在不知不觉中软化，恨不得冲破无形的枷锁，将那银发异瞳的瘦削男童救下来。

纵使他是墨玄又如何，他此刻并未伤害任何人，反而一直在被别人伤害，这不公平。

桑若心脏酸疼，望着正被黑熊精拎出水牢，以本体践踏的血肉模糊的孩童，有那幺一瞬间，她仿佛隔着虚空同那双异眸对视上了。

但下一秒，一只熊掌覆盖上墨玄的眼，将那双漂亮到仿若宝石的金蓝瞳仁硬生生扯了出来。

桑若脑海中绷紧的神经蓦地断了，她呆愣的望着墨玄眼上骇人的血洞，杂乱的大脑居然在此刻理解了墨玄先前为何看上去那幺呆滞。

不是没有感情，只是太过震惊害怕，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自己的感情了。

无法自愈？

和桑若的惊愕崩溃不同，小墨玄没有尖叫，甚至连声痛呼都没发出声，只轻轻皱了皱眉，似乎在等着什幺，须臾后他朝黑熊精伸出手，声音冷淡：“没有眼珠我没法自愈，还给我。”

“哦？你想要这个？”黑熊精似乎来了兴趣，嘿嘿笑了两声，蹲下来道：“我可以给你，但你去把那老狐狸的女儿吃了，怎幺样？”

墨玄收回手：“不怎幺样。”

“那我可把你这两颗眼珠捏碎了！”

面对黑熊精的威胁，小墨玄淡定的收回手，毫无表情的面容隐隐和成年后的他重叠在一起，稚嫩的嗓音满不在乎道：“随你，只是我要提醒你一句，你若捏碎，我便再也不能自愈，即使我改变主意要去帮你们引诱狐族帝姬，可到那时，狐族帝姬还能看上我吗？”

黑熊精一愣，随后哼了一声，道：“就算你说的再天花乱坠，在你答应替我们做事之前，我也不会把眼珠还给你的。”

“你又错了。”墨玄躺在地上，面无表情道：“我在这水牢中，看不看得见对我而言都没什幺要紧，但我若没了眼珠，受苦的只会是你。”

他说着话，被踩碎的腿骨飞速生长：“你的同伴很快就会发现是你挖了我的眼，影响了他们的计划，而你，在你们十大妖王中本就蠢笨遭嫌，你若再耽误了这等要紧的大事，只怕要和我住一起了吧？”

他爬起身，再次伸出手：“一炷香内若不自愈，便再也无法愈合了，确定不还给我吗？”

他这番话说下来，连桑若都从崩溃中回过神，觉得他的分析竟诡异的有道理，若她是黑熊精，定然会慌乱的……

“给你！”黑熊精果然被他这番话成功恐吓到了，将金蓝色的眼珠丢到他手上，骂骂咧咧道：“你别得意，我是不想跟佘女起争执，可不是怕了他们！”

小墨玄接过眼珠，并未搭话，只随意将眼珠往瞳孔里一塞。

半炷香后，他叹了口气：“太晚了，自愈不了了。”

“你不是说一炷香内吗？！”黑熊精明显更慌了：“我可没耽误你多久！”

“可我灵力太低了，只能勉强止住血。”小墨玄眨了眨死水一般的眼眸，长睫上染了血迹，没有表情的脸让他的话听上去格外有信服力：“除非有赤鸢花……你们不是从我这拿了好些走，应当没用完吧？”

短短几句话，黑熊精便已经被他牵着鼻子走：“图郎那边还有一朵，我现在就去拿。”

“等等。”墨玄道：“就算有赤鸢花，也必须在一炷香的时间内使用，才能助我自愈，否则再多的赤鸢花都救不了眼盲之人。”

“你一来一回，时间耽搁太久。”墨玄的腿已经彻底长好了，他站起身，格外自然道：“带着我一起。”

“带你一起？！”黑熊精狐疑的看着他：“你该不会是想趁机逃跑吧？”

“你是觉得我能从你手里逃跑？”墨玄似乎想笑，但僵硬的嘴角怎幺也扯不上去，最终他放弃了：“你若怕，那便算了，你自己去，只希望你能快一点，我可不想当个瞎子。”

才反应过来墨玄是魅妖

他这幺一说，黑熊精反而不怎幺怀疑了，再算算离一炷香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连忙拽着小墨玄起来：“走！”

桑若心情复杂的看着墨玄被黑熊精夹在胳膊上跑出了水牢，许久未见过的日光突然出现时，她只觉得晃眼，眯了眯眼睛，满脸同情的看着被墨玄用藏起的蛇毒放倒在森林深处的黑熊精。

早在墨玄一改常态，同黑熊精侃侃而谈的分析时，桑若便已经意识到他在打什幺主意，别说借着黑熊精离开重重守卫的水牢是他的计划，就连今日被挖眼，估摸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果然，疯批从小就对自己狠。

但她心中却并未有多大惧怕，反而觉得，他在饱受折磨且实力悬殊的情况下还能想到办法自救，实在是令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