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1)

杨伦跨进明间,暖气儿冲顶上来,燥红了脸。

他反手脱下袍衫丢在圈椅上,叫人端茶。

“这是你们女人间打得什么哑谜?”

萧雯弯腰收拾起杨伦的衣物挂到里间的木施上,走出来说道:“也不算哑了,我听那意思,是觉得我们婉儿做不得张洛的正室,但又不好直说,才这么白眉赤眼地过来,说了那番虚伪的话。”

杨伦听完愤然拍案:“这些混账!”

萧雯看着案上震荡的茶水,掏出自己的帕子拢干净,又托起杨伦的手替他擦拭。

“你气归气,动静也得压着点,母亲那里我还没回呢。”

“有什么不能回的。”

杨伦把手从萧雯的帕子里抽了出来,不耐,“行了别弄了。”

萧雯知道他不痛快,也没在意他语气不好,收了帕子站起身,“我是糊涂的人,想着,还是得等你回来商量着拿主意。我知道你在部里忙,年初事情又多。但张家那样的气焰起来,姜氏以长媳的身份过来与我说话,也不过是个翻火的钳子,这件事啊,内外都不是我们这些妇道人家能调停得了的。”

这话说得有深浅。

杨伦仰起头沉默地想了一会儿。

“张洛还在浙江,这事未必有他的意思,等他从南方回来,我在朝外见他。你和母亲也先不要着急,这种事也不是我一家这样。”

说完,扶住她的手腕,“坐吧。”

萧雯依言在他身边坐下,“你有主意我就放心了。对了,还没问呢,婉儿怎么弄成了那样。”

杨伦抬起手在膝盖上狠狠地拍了两下,气又不顺起来。

只是失踪了十几日,张家就开始质疑起杨婉的贞洁,若是她和邓瑛在海子里事情传出去,他也不知道怎么去见张洛了。”

“伤是从坡上坠下来摔的。”

“坠了坡吗?”

萧雯吸了一口气,“难怪我看她到处都是伤,谢天谢地,人还没什么大事,可是她怎么不回来呀。”

杨伦摆手,“今日我不说话,是不想伤母亲的心,如若不然,我非要打她一顿。”

“你又不管不顾了。”

“什么不管不顾?这一回,不管张家发不发难,她都是犯了大错,母亲护她就算了,你和我绝不能纵容她。”

萧雯见他果真气得不轻,放轻了声音。

“你要作何?”

杨伦看着自己手边的那碗茶,突然提声,“我哪儿知道!”

第8章仰见春台(一)

十几日后,邓瑛已经能够下地行走。

司礼监派的人在正月三十这一日,把他带到了内府承运库旁的直房(1)。这个地方挨着内城的护城河,是司礼监少监,掌司,随堂的居所,至于司礼监掌印太监何易贤和几位秉笔,则住在养心殿的殿门北面。那处地方的直房是连排而建的,紧靠着隆道阁,再往西走就是膳房,因为直房联通炊火,已经被邓瑛拟定拆除,用以安置“吉祥缸(2)”。

对此,何易贤没说什么,但底下几个司礼监的秉笔大太监以“夜间御前有事,恐应答不及”为由,没少与工部周旋,如今这项工程倒是因为邓瑛获罪而暂时搁置了,但这都是小事,令司礼监不安的是,连同这项工程一起搁置的,还有日渐棘手三大殿的修筑工程。

尤其是三大之中的太和殿。

七年前张春展刚刚将它修建完成,便被惊雷引火,一烧烧成了废墟,朝廷不堪经费消耗,硬生生让它废了五年。今年是皇帝五十寿诞,皇帝决定要于万寿节当日,在太和殿受百官朝拜,因此命工部加紧重建。邓瑛去年年初接手主持重建,一直在工法上设法避免失火后的延烧,在他养伤期间,徐齐和一众工匠根本不敢在原来的图纸上下手。

徐齐是新任的督建官,是工部从地方上启用上来的人。

一开始工部就跟他说过,虽然让他领工部的差事建三大殿,但一切都要以邓瑛为主,徐齐为此很不痛快。他原本就是得罪了邓颐一党,才被排挤到地方去的,现在因平反返回京城,却又要在邓瑛的手底下做事,若邓瑛与他同朝也就算了,可现在他做了奴人,这就怎么想,怎么心不平。

郑月嘉领着徐齐在护城河边走,看他一直不作声,随口问了一句。

“今儿经筵后赐宴也没见徐大人多吃几口。”

徐齐忙道:“不敢。”

郑月嘉拂开道旁已见春芽儿的垂枝,“其实也不必要现下就去见邓瑛。”

徐齐摇头,“郑公公这不是挖苦嘛,上下的意思,都是要我在旁协从,眼见工期紧迫,我不去见他,难道还等他来见我不成。”

郑月嘉笑笑,“也就这一项上罢了,不论如何,也逾越不过他的身份去,他既入了司礼监,就是内廷的奴婢,徐大人这样想,他就有罪了。”

这话明着贬低,私下的意思却是维护。

徐齐不屑,“罪怕不止这一样吧。”

郑月嘉停下脚步,握着手转过身,“愿闻其详。”

徐齐看向一边,冷道:“公公也不必问,横竖我失言,原本在朝就不该过问那些事。”

他这样说,郑月嘉却听明白了他的所指。

这个月底月底,张洛从浙江回来了。

与此同时,杨婉在海子里私会邓瑛的事也在京城传得满城风雨。但这件事情毕竟是传言,张家不敢上告。若私下退婚,又是对保媒的宁妃不敬。张家的老夫人早已病重,此时越发不好起来,京里好事的人都在四下传说,老夫人的病是因为孙辈的事气的。

张洛的父亲,内阁首辅张景深也因此告了三日的病。

但外面越热闹,杨家的大门就闭得越紧。

杨伦把杨婉关在祠堂里,只准她的丫鬟银儿守着,连陈氏都不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