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进屋内,凌弈深按铃叫了老妈子,让他们送上茶水点心。只见幼筠捧着一卷画兴冲冲地跑过来,将画展开,正是一副水墨皴染的池中睡莲,笔触飘逸,淡远得神。
他端详了几眼:“只看这画法,总还是脱不了匠气。”
幼筠不免心头一黯,凌弈深又道:
“但与上次相较,进步许多,显见你这段日子十分用心。”
她的唇角立时便翘了起来,忍不住问他:
“那跟慧文姐比起来呢?”
“慧文学画已近廿载,技法早已成熟,你这般小的年纪,跟她比,岂不是好高骛远?”
幼筠见他说这话时,眸中尚带着几分笑意,并不是训诫自己的样子,便撅了一撅嘴,小声嘀咕:
“都是舅舅的弟子,我也不想给舅舅丢脸的……”
况且凌家百年世家,累世书香,族中子弟人人皆有才名。幼筠的三个表姐,一个是女诗人,一个是女作家,还有一个就是那位慧文小姐,是女画家。
她心里总不想自己落后旁人许多,否则若有人议论起来,还说凌弈深亲手抚养教导的孩子,反不及旁人。
凌弈深眸光一动,又叫了老妈子过来:妻.鹅.浩:2@3@0@20@69@43@0
“去取小姐的画具。”
他将画卷在桌上摊开,指尖轻轻一点画中的莲瓣:
“若在此处添改几笔,当有画龙点睛之效。”
幼筠忙将一支细细的狼毫拿起,笔尖方一触到纸面,却又一顿,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下笔。
从小她便是如此,若在舅舅的注视下,做什么都会紧张,总怕自己表现得不够完美,忽听耳边传来一声轻叹,凛冽如寒梅的气息包裹住她。
凌弈深握住她的纤手,道:
“这毛病什么时候才改?”
他手掌一动,她的小手也随之动了起来。果然寥寥几笔,画中有些死板的睡莲随之变得鲜活。他没有松手,而是又握着幼筠的小手,继续帮她修改莲叶:
“我不看你你就会画,小时候我可没有打你骂你,就这样怕舅舅?”
“不是的……”少女的声音轻得几乎微不可闻。
她一颗心快要跳出胸膛,庆幸自己背对着他,所以他看不见自己脸上飞红染晕,快比那朱砂还要艳丽。
偏偏他说话时,声音响在她头顶。高大身躯仿佛从后环抱着她,她一动,便能跌入他怀中。
生着薄茧的修长手指温热干燥,离开时,她心里一阵失落,恨不得反手便抓住他。
“好了。”凌弈深道。
“照着这幅画再多临摹几遍,以你的悟性,不用我再教,也能参透其中奥妙。”
他松开幼筠的小手,抬头看了一眼墙上时钟:
“快七点了……我要出门,晚上不在家里吃饭。”
幼筠忙道:“舅舅去哪?”
说话时他已朝外走,老妈子双手递上帽子,他道:
“有个约会,你早点睡,不必等我。”
€为她净发
晚上吃饭时,幼筠却是兴致缺缺。
一双牙箸在饭碗里挑来挑去,夹起一两粒饭喂进口中,也不知味道是好是坏。
阿香在一旁伺候着,便道:
“不如我叫厨房送一碟松蒸蛋糕过来,大小姐不是喜欢吃那个?”
幼筠将碗一推,叹了口气:“不必了。”
又问阿香:“你还没吃饭罢?今晚这道清炖鸭子做得不错,你也来吃点子。”
阿香年纪与她相仿,两人素来是像玩伴更胜过像主仆,因而也不推辞,笑嘻嘻地坐下来,拿过一副干净碗筷,一边盛饭一边道:
“大小姐也不用不高兴,先生是最疼大小姐的,就算真娶了太太,新太太还敢委屈大小姐不成?”
幼筠闻言,脸色就是一沉,只是她低着头,阿香没看见,还在絮絮叨叨地道:
“我瞧先生对那位方小姐很是满意的样子,不然也不会连着几天请人家出来。”
“今晚他们是去看电影罢?影院放的那部爱情片子,满大街都是广告,我瞧那女主演长得可真……”
话没说完,幼筠霍然起身,道:“我累了。”
又按着铃扬声道:“蒋妈,去给我放洗澡水。”
阿香讪讪地站起来,方才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幼筠道:
“你站着干什么?吃饭啊,我没生气,”又伸脚踢了椅子腿一下,“我才没生气呢……”
但她这样说,众人都知道她不高兴。蒋妈是看着她长大的,忙对阿香使了个眼色,又道:
“天热,洗了头再睡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