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水不情愿地应了一声，抬头，看着?江泠，“哥哥，你要照顾好自己。”

江泠点头，“好。”

小姑娘一步三回头，短短几十步的路，愣是?走了一炷香。

江泠一直站在书院门前，看着?她?，她?每次回头，他都?不厌其烦地招招手，笑一笑。

叶秋水被父母拉着?上马车，她?掀开帘子，一直看着?远处的人?影，直到再也看不见，马车扬尘而去，江泠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缓缓走进书院。

有同窗路过，忍不住笑道?：“你和妹妹感情这么好？刚才那小娘子走的时候，频频回头瞧你。”

江泠淡淡笑了一声，“嗯。”

他在书院住下了，不愧是?老翰林所创的书院，言行举止都?有严格的规矩，不学无术，荒废学业者会被赶出。

江泠一心扑在读书上，早出晚归，书院不仅教?书，还教?君子六艺，江泠在乡下长大，不如京师其他富家?子弟擅长，但是?因为经常帮叶寡妇做农活，力气竟然挺大，轻松将弓拉开。

他读书用功，学六艺也耗尽心神?，自从叶秋水向他诉苦后，江泠便觉得，如果?足够有权势，足够有地位，有话语权，就不会再有人?对他的母亲和妹妹指指点点，他拼命学习六艺，从不熟悉，到精通。

年末的考核时，江泠一骑绝尘，骑着?马，手持长弓，骏马如离弦之箭般飞驰而出，带起一阵疾风，扬起的尘土在日光下翻涌。远处的箭靶在风中微微晃动，江泠左手稳稳地控着?缰绳，右手迅速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羽箭，搭弓、拉弦，一气呵成，精准无误地射中靶心。他并未停下，催马绕场疾驰，又连射数箭，每一箭都?劲道?十足，箭尾嗡鸣不止。

考核结束了，年关将近，书院的学生们?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归家?。

江泠背着?弓回学舍收拾行李，刚走近，便看到门口站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探头探脑地张望，书院里很少能见到这么明艳的少女?，有几个?少年踟蹰着?不敢靠近，胆子大的走过去，问道?：“小娘子，你找谁？”

到了年底，书院规矩没那么森严了，常有人?上山探望家?中在外读书的孩子。

叶秋水笑着?答：“找江泠，江嘉玉。”

问话的学生扭头望了望，指了指不远处走过来的高挑少年。

叶秋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对上江泠的视线。

今日考骑射，他穿着?浅色的圆领袍，腰环革带，头束抹额，长身玉立，肩上背一把?长弓，来时正低声与?同行的人?交谈着?，看到她?，目光顿了顿，脚下停住。

叶秋水眼前顿时一亮，冲上前，“哥哥！”

江泠呆呆地立着?，直到她?跑到面前，不过才半年不见而已，她?长高许多，鹅蛋脸，杏圆眼?，眸若明星，笑起来梨涡浅浅，整个书院都跟着亮堂起来。

他还怔着?，叶秋水已经挽住他的胳膊，“爹爹公务繁忙，我和娘一起来的，哥哥，阿娘有孕了！”

她?欣喜地道?，江泠问：“多久了？”

“已经五个?多月啦，娘在山脚下，她?如今双身子，不便上山看你，我一个?人?爬上来的，哥哥，你今日怎么穿成这样？好生俊俏！”

叶秋水笑眯眯地看着?江泠，她?还没见过他拉弓射箭的模样，叶秋水的印象里，江泠一直很清瘦文弱，但今日搂着?他时，竟觉得他的手臂健硕许多，与?从前很是?不一样。

“今日考骑射。”

叶秋水跃跃欲试，很是?兴奋，去抱他背在肩上的弓，长弓很重，握着?费力，一般的闺秀根本举不起来。

江泠没有拒绝，而是?将弓拿过来递给她?，叶秋水吃力地举起，他就在后面偷偷地托着?，少女?比划了几下，很是?新奇，“哥哥，你回去之后能不能教?我，我也想学骑马射箭！”

江泠点头，“好。”

收拾完行李，仆人?将东西搬下山，江泠和叶秋水缓步走下台阶，山道?上人?很多，有的同窗并不知道?叶秋水和江泠的关系，以为是?未婚夫妻，毕竟他们?长得一点也不像，只不过小娘子看着?年龄似乎还小，大概要过两年及笄了才能成婚。

两人?正商量着?回去后要去买合适的马匹，长弓，一名同窗忽地凑近调笑，“嘉玉，你可知这书院乃清净之地，圣人?像还在后头立着?呢，如今佳人?到访，虽说?增添了几分生气，但你俩这卿卿我我的样子，若是?被山长看到了，恐怕少不了一顿训斥，还不赶紧收敛些，莫要在这书院里坏了规矩。”

江泠愣了愣，意识到这是?叫旁人?误会了，赶忙解释，“她?是?我妹妹。”

“诶？”

玩笑的同窗怔然，细细打量，“可是?你们?长得一点也不像。”

江泠相貌清润秀气，书生气重，不笑的时候却是?冷冷的，少女?五官明媚娇丽，半分兄妹的相似之处也无。

知道?些内情的同窗忍不住解释，说?话的才知道?江泠亲娘早逝，如今的江夫人?是?续弦，嫁进门前已经生育一女?。

二人?名为兄妹，其实半分血缘也无。

同窗讪笑道?歉，江泠摇了摇头，“无碍。”

到了山脚，腹部隆起的叶寡妇掀开帘子，看向二人?，“总算下来了。”

江泠上前行礼，“娘。”

叶寡妇笑了笑，招呼兄妹俩上马车，车里温着?果?茶，糕点，平日在书院里吃不到，江泠很是?想念，他坐下来，吃了几口，叶寡妇说?：“都?是?芃芃准备的，她?记得你喜欢吃什么，回城还要许久，阿泠先垫垫吧。”

江泠抬起头，叶秋水朝他笑了笑，一脸求夸的神?情。

他颔首，“谢谢妹妹，我很喜欢。”

马车行驶回城要一个?多时辰，叶秋水话多，一直拉着?江泠问东问西，叶寡妇提了几遍，“让你哥哥歇会儿。”

江泠说?：“没关系。”

怕她?说?累了，还会端起小几上放温的茶水，递给叶秋水，她?接过，咕咚喝两口，继续和他说?话。

叶寡妇如今是?双身子，容易疲乏，聊了会儿便靠着?软垫睡着?了。

说?话声止住，少女?掀开帘子，轻声同车夫道?：“伯伯，慢一些，娘睡着?了。”

马车行驶的速度更加舒缓，叶秋水坐回去，两个?人?都?不说?话了，目光交汇，相视而笑。

她?像以前那样靠着?兄长，江泠翻开一本书，一起慢慢地看，过不久，肩头一沉，江泠转头，发现叶秋水眼?睛也闭上了，他合上书，手轻轻抬起，扶着?她?的头，缓缓挪动身子，让她?枕着?自己的腿躺下。

另一手握着?钳子，拨动炭火，“哔啵”一声，车厢里更暖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