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进皇宫太医署的人,自然俱是?世间奇才,于?药理方?面天赋异禀,何时被人指着鼻子骂笨过,换做其?他年轻气盛者早就跑了,只有叶秋水还愿意跟在这?个稀奇古怪的军医后,帮他打?下手。
废话,那是?军中医术最高超的韩大夫,随军四十载,在好几位战功赫赫的将军麾下做过事,挨骂算什么,又不会掉层皮,学会真?本?事才是?硬道理。
叶秋水脸皮厚,还会根据韩大夫今日骂人的频率来猜测他对自己的印象是?不是?好了一点。
时间一久,叶秋水从一开始,还不敢给伤口清创,到后来,已经能面不改色地刮去腐肉,为血肉淋漓的伤口缝线。
韩大夫对她也从一开始的不待见,嫌弃,到后来,愿意主动为她讲解,告诉她,不同程度的伤口,包扎治疗的方?式是?不一样的。
“有的时候,敌军会在火油里掺杂粪水,这?样伤口会一直恶化,无法愈合,这?种?情况,我们第一件要做的就是?杀毒。”
叶秋水疑道:“杀毒?”
“是?。”
韩大夫说:“最简单的,就是?用药水,一遍一遍地冲洗伤口,除去秽物。”
叶秋水点点头,一边听他讲解,一边低头,飞快地在随身携带的手札上记录。
叶秋水将树枝烧黑成?炭,一头包裹起来,便于?携带,写字也方?便。
她的手扎厚厚一沓,最开始拿出来的时候,韩大夫还好奇地要过去看了看。
叶秋水曾经买卖过药材,每到一处,都会开设义诊摊子,为穷苦人看病诊治,这?样的记录她都写了下来,哪怕只是?再小,再普通的风寒,只要是?经她手看过的病人,都会被记录在册。
这?样的手扎,叶秋水有一箱,她没事就会将以前的手札翻出来看,经验比以前?更加丰富后,看那些曾经被自己视为疑难杂症,棘手的病时,突然茅塞顿开。
翻阅她的手札,看得出她这?些年去过许多地方?,韩大夫看得入神,越发惊奇。
这?个少女,毅力强大,纤细的身躯下蕴含着丰沛的力量,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她都会尽力去克服,一步步地往上爬。
不远处,叶秋水手起刀落,果决地为受伤的将士处理完伤口,动作流利,面不改色。
韩大夫欣慰地笑?了笑?,觉得是?自己以貌取人,太偏见了。
战事吃紧,苏叙真?总是?受伤,肩膀被流箭钉穿,骨头都碎了一些,叶秋水见到后,绷着嘴角给她看伤势,用剪子剪开衣服,取出箭,苏叙真?神色如常,还在同部下继续谈论接下来的部署,只是?她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在军中,身为主帅的人没有办法长时间养伤,她只能短暂地休整一下,接着继续与敌人作战。
叶秋水用火烫过的镊子从血肉模糊的伤口里找出深陷的箭头,煎药冲洗,事先,她已让人用当?归,三七,姜黄等物熬制了镇痛的伤药,苏叙真?喝下后好了许多,不再疼痛难忍。
取出流箭后,再敷上镇痛止血的药物,用绷带包扎,苏叙真?同人说完话,一扭头,发现身后的叶秋水不知何时红了眼眶,她一看过去,叶秋水就再也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哎哟!”
苏叙真?一急,赶忙伸手去接,“怎么哭啦。”
叶秋水扭过头,默默地收拾桌上的东西?。
苏叙真?掌心盛着她的眼泪,宝贝得同金疙瘩似的,说笑?道:“这?下我们军中不必上书求朝廷拨钱了,小妹掉几滴眼泪,就是?金豆子,我得拿盆接着,以后咱们一整个军营的人,都靠你的金豆子吃饭。”
叶秋水破涕为笑?,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射箭之人力道要是?再大些你就等死吧。”
叶秋水瞪了苏叙真?一眼,目光责怪,说完还嘀咕道:“下次再这?样,我可不管你,随你痛死。”
苏叙真?哈哈大笑?,用完好无损的手臂把?她捞到身边,温声说:“是?我惹叶小娘子伤心了,我给你道歉?”
叶秋水推开她,“谁伤心?我还要去看其?他人,没空管你。”
她将匕首,银针收进箱子里,抬手抹干净眼泪,准备出门时,一名将士冲进来,说:“大将军,赤云军在鹰沙山附近遭到伏击,虽险胜,但?也伤亡惨重。”
苏叙真?神情一敛,“速派军支援。”
叶秋水回头道:“大将军,卑职愿一同前?去。”
苏叙真?点了点头,“你去吧。”
叶秋水背着药箱立刻跟上前?,从马厩里牵出马,翻身而上,她策马狂奔,风衣猎猎,到了地方?勒马停下,小白很通灵性,自己站在一旁,不会乱走动,叶秋水挎着药箱,冲进山谷中。
鹰沙山附近硝烟弥漫,敌我两?方?的尸体横陈在山崖下,血色笼罩中,女子纤瘦高挑的身影有些突兀,横七竖八的尸体触目惊心,这?惨烈的景象如同汹涌的黑暗浪潮向她席卷而来,但?她的眼神中却透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坚定。
叶秋水的嘴唇轻轻抿着,下巴微抬起,步伐沉稳有力,走近山谷后缓缓蹲下身子,靠近冰冷的尸体时动作没有丝毫慌乱,沉稳得如同久经沙场的老将。
周围弥漫着令人胆寒,作呕的死亡气息,血腥的味道浓郁得几乎能凝结在空气中,戈壁滩上的秃鹫闻到尸体的气息后,如乌云般在尸体上肆意盘旋。
叶秋水目光冷静而犀利,发现有幸存的人,打?开药箱,手指迅速拿出短刀,镊子,药物。两?臂端稳,没有一丝颤抖。她一边将药物喂进伤者口中,一边利落处理好伤口,低沉而坚定的声音鼓励着:“撑住,我会救活你。”
女子的声音就像这?战场上的定海神针,给伤者带来活下去的力量。
鹰沙山的战事结束了,今日被围困的军队主将受了伤,对方?军营里的军医身受重伤,无法为人医治,叶秋水被派过去,到了地方?,有一名五大三粗的参将听说来的军医是?个女人,在帐中先骂道:“什么意思,怎么派了个女人过来,我们要军医,女人能干什么,给伤口绣出花来吗!”
大家哄堂大笑?。
“她能懂什么行军作战中的伤病之事,怕不是?来军中捣乱的。”
叶秋水走近时恰好听到这?么一句话,她撩开帘子,抬手揭开头顶的帷帽,露出一张清丽的脸,方?才还在骂人的将士一见,话音霎时顿住。
少女面色平静
弋?
,进了营帐,她只是?微微抬起双眸,那双杏眼宛如深不见底的寒潭,清冷而沉静。她的面容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那些轻蔑的话语只是?一阵无关痛痒的微风。
“不管我懂不懂,有没有本?事,都比以貌取人,见识浅薄的人强。”
叶秋水淡淡道,她走上前?,步伐稳重,方?才说话的参将脸一红,他出言不逊,少女虽然没有面露不悦,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觉得羞赧。
帅帐中支着一张床榻,上面趴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他的半边身体都被鲜血浸染,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苍白,他的背上有一道刀伤,从肩膀一直延续到腰身,触目惊心,刀尖还淬了毒,他的伤口有些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