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我怎么杀人。”
“你怎么知道我会杀人?”
“监视我的人,都会杀人。”
女孩眼中的决绝和冰冷使得晚荷的表情也变得认真:“好吧,你要杀谁?”
“我要杀我的父亲。”女孩回答道。
不差钱
“女士您好,在二十三号桌。”
茶餐厅内,一位个子不高、身材消瘦的女性摘下墨镜,在服务人员的指引下去到餐厅角落边的二十三号桌的位置,工作日的下午餐厅空旷而安静,二十三号桌有她准备见的人正坐在那儿,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敲击着打字。
潘卉脱下羊绒大衣坐下,将手提小包搁在皮沙发的一角,她先是用桌上备好的清洁湿巾仔细擦了擦手,连手指缝里都蹭了很多遍,微卷的棕褐色头发印照着餐厅里暖黄的顶灯,割过的双眼皮完美地融入进服帖素净的妆容里,天生的小巧脸蛋为她的气质添进了几分稚嫩单纯。
如果忽略她的眼神,任凭谁都觉得这是一朵温室里的小白花,是尚未被社会锤炼过的女学生故作成熟的发型打扮――多少男人迷恋这样的反差,仿佛他们搜po片时的常用关键词凝练成型,使他们郁郁不得志的身影也变得伟岸。
“在你约我出来之前。”卷发女人开口:“我以为你永远都不想见我了,朔哥。”
迟朔放下手机,把手机屏幕那面朝下盖住:“我也以为你不会过来,小卉。”
“你说要请我看小品,我怎么能错过。”潘卉笑道,“再说了,麦克斯本来就让我盯着你的。”
“等那个人过来,小品就开演了。”迟朔说。
潘卉打开菜单翻看:“哦,还真有小品?”
她话音刚落,便有新的客人推门而入,“主角来了。”迟朔问:“我已经点好了一瓶红酒,正好醒完酒了,想玩个干杯游戏吗?”
“嗯?”
“新来的那个客人,他每说一次不差钱,我们就干杯,喝光杯里的酒。”
“所以小品名字叫不差钱?”潘卉招来服务生点完单,给自己倒满酒的同时上目线瞥向桌对面的人,狡黠道:“我点了最贵的几样,希望你不差钱。”
“反正都是麦克斯先生的钱。”迟朔婉拒了服务生的热情,和潘卉一样自己给自己倒酒。
潘卉捏着高脚杯把手,姿态放松地向后靠向沙发椅背,她拢好左耳边的头发,以便于视线和耳朵都能万无一失地将新来客人的一举一动纳入观察范围,以她的经验,显然那个客人和这间茶餐厅的格调格格不入。
“西装是租来的,而且不合身,后背侧面绷出了挂牌的形状。”潘卉点评道:“面目猥琐,东张西望,这种人来米其林挂星的餐厅干什么,应聘都不够格。”
“……没错,对对对,我要用你们家这个团购券。”对自己被当做猴戏看的新客人正毫不知情地试图向服务生解释着什么,“你们先核销这个券,然后会有个女孩过来,我会让她点餐,如果她点的是团购券里的,你们就直接上,如果她点团购券以外的,你们就说卖光了……”
潘卉的关注点则是在:“这家居然有团购券?!”
“……”迟朔点头,“他不是第一次来这家餐厅,这家确实有团购?唬?但我不想替麦克斯先生省钱。”
“他是谁?”潘卉问:“装大款勾搭女孩吗,我很久没在现实里见过这种垃圾了。”
在她的眼里,桌对面的黑发青年面容平和,眼角的憔悴和脸上细碎的伤疤则暴露出平和之外的诸多信息,作为在伊甸岛呆了同样长时间的“受害人”,她对迟朔那些看似隐形的伤疤再熟悉不过,高领毛衣也遮不住脖颈侧边的淤青,坐姿端正,几乎不移动,其实是因为下面有伤。她知道迟朔被麦克斯带上了嘉莉号,那里不过是海上的另一座伊甸岛。
“我的高中同学,翟昌亮。”
“霸凌小团体里的吗?”对于迟朔曾经的遭遇,早在伊甸岛时期她就知道了,那时候他们娱乐活动十分贫瘠,最多就是几个人围坐在一块儿聊天,轮流喝着桃姐偷来的威士忌,依靠酒精麻醉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痛苦。
朔哥被霸凌的经历值得唏嘘,然而并不是他们中最惨的,他们大多数都在学生时期遭受过霸凌,没上过学的除外,一部分人就在伊甸岛上出生,伊甸岛上没有学校,只有满足客人y欲的学校布景。
“是,他是小团体里的跟班,家庭不富裕,父母都是普通职工,前几年流感时期被下岗了,当年我走了之后,他们那个小团体的老大,也就是丁辉,瞧不上他,又没了欺凌对象,所以转而连同其他班的富家子弟以取笑他为乐,他本来的成绩上个普本没问题,但高中毕业后连大专都没考上,又怕吃苦,不肯干劳累的工作,也懒得学一门养活自己的技术,整天在街上闲逛踩马路,成了典型的游手好闲的街头小混混。”
“……谁说不行的,上次我来还可以,叫你们经理过来,我跟你们经理说,我、我不差钱!”翟昌亮的嗓门霎时大了许多,服务员一脸尴尬地拿着菜单站在桌旁。
酒杯相碰,潘卉喝下杯里所有的酒,两根手指撑住太阳穴,佯装懊恼:“早知道这个人真的这么配合,我不该第一杯就倒这么多的。”
“后来他认识了个混混群体,就加入了那帮人,成天不是在网吧逞强好狠,强拿硬要,就是为了抢地盘聚众斗殴,夜里在各个小区里流窜扒车门,因为寻衅滋事和盗窃进去过很多次,但在他们的世界里,进局子的次数就是他们的勋章,等到翟昌亮发现自己已经彻底被社会抛弃,连进饭店端盘子都没人敢雇他,那些所谓的勋章一文不值,他就开始打起了其他的主意。”
“我不差钱,叫你们经理过来,我跟他说,我不跟你讲!”另一边的喧闹声相当引人注目,潘卉爽快地和迟朔碰杯,干完了整杯酒,虽然她嘴上懊恼着不该倒多,第二次仍然一点也没有少倒。
“机缘巧合之下,他遇到了霸凌团体的另一个人,郭恒,然而曾经的高中同学现在已经是天差地别,郭恒吃上了公家饭,他也吃过公家饭,只不过是在牢里吃的。”
“现在在网上找信息太容易了,他发现郭恒不仅捧的是金饭碗,还攀龙附凤,当上了金龟婿,于是他根据郭恒的惯用昵称拔出一连串郭恒在网上的马甲,哪怕在键盘侠里,郭恒也是属于非常令人不齿的那种类型,仇女极端言论是家常便饭,切小号带节奏网暴导致他人轻生,利用公网职权泄露素人隐私信息,在翟昌亮看来,随便哪条被爆出来都足以让郭恒丢饭碗,或是被妻子抛弃。”
“在翟昌亮看来?你的意思好像是这些不足以让郭恒失去一切?”
“至少我的看法是,不够,郭恒名义上的妻子摆平这些如同捏死蚂蚁。”
“不对,那个键盘男的老婆要是知道了她老公实际上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还会帮她老公掩饰,现在还有这种恋爱脑?”潘卉面露鄙夷。
“正因为他的妻子与恋爱脑完全相反,我才不确定他的妻子会作出什么样的应对策略,她是个很难被揣测的高位者,如果她从自己的利益角度作出评估,认为保全郭恒的名声给她带来的价值更大,那么她就不会介意郭恒是个怎么样的人,只要不背叛她,她愿意抬抬手指为他摆平风险。”
“一个键盘侠能有什么价值?”
“top大学本硕出身,如果被选调到核心去,这很正常,但被调到了基层,说明他是被重点观察培养的对象,上面最喜欢有基层经验的。”迟朔说:“不得不承认,哪怕他没有攀上高枝,也是前途无量,至于另一张对着普通人的狰狞青面,对于他们那个圈层的人来说,不被爆上新闻就不算重要。”
“我懂了,这些道理你明白,但他们不一定明白,郭恒可能还觉得自己在基层是怀才不遇,所以翟昌亮成功勒索了郭恒,我猜,他贪得无厌,持续地勒索和骚扰郭恒,但每笔数额又刚好是郭恒能接受的边缘,他们的关系像是细线悬石,随时会断裂。”
在他们交谈间,赴约的女孩也过来了,潘卉用余光就辨认出了那个女孩一身的假名牌,轻嗤道:“还以为是装大款骗小妹,原来是两条大鱼碰面。”
“随便点啊,不差钱。”翟昌亮咧开嘴角,装出大款样,实则紧张地观察着女孩,生怕女孩点到团购券以外的菜品。
触发到干杯游戏关键词,潘卉翻了个白眼,执起酒杯随意和迟朔碰了杯子,方才那人和经理吵闹时,已经触发过了四五次关键词,一瓶红酒都快见了底。
“少喝点,对身体不好。”迟朔趁潘卉取酒瓶前先夺过酒瓶,替他们各自倒了四分之一杯的量。
“你又不是我的亲哥,管这么宽?”潘卉歪着头:“别忘了,我们之间可是有仇的,难道你的复仇名单里没有我?”
“为什么有仇?”迟朔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