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饶的视线迟缓地挪动着,郑宅院子围墙上的一点亮光吸引住了他的目光,走近眯着眼睛端详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是一小片绿色的玻璃渣,应该是当初修建围墙的时候,混进混凝土里的碎啤酒瓶渣,安饶眯着眼睛盯着那?片小小的绿色玻璃片,在惨淡的日光下?,那?片玻璃上映照出数个身影,仿佛整个院落都挤满了人。
安饶凑到那?块小玻璃片面前,鬼迷心窍一般伸手想去摸一摸那?片玻璃,突然身后爆发出一片小小的欢呼声。
“林医生?”何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推着轮椅走到他身后,“百福被已经缝好了,你要不要过去看看?我们也好交差。”
刹那?间,绿玻璃片上的人影全都消失不见,那?只是一片在日光下?反映着院落景致的普通玻璃渣而?已,安饶揉了揉眼睛,确实什么都没有,是自己酒醉出现的幻觉?可能吧。
“林医生?”何欣仰起头,皱着眉问道,“你没事吧?”
安饶转过身,低头看着眼前这个坐在轮椅里的短发女人,她十分?安静,明明处于无法行走的弱势地位,可眼神中却没有半分?畏惧,她的衣着干净,无法动弹的腿上盖着薄毯,脚上穿着一双干净的棉拖鞋,看得出来?高志飞把?她照顾得十分?好。
“没事,走吧,我们去看看。”安饶强打?起精神,推着何欣的轮椅慢慢往回走,指尖紧紧掐进手心,尖锐的痛楚绷紧他被酒精麻痹的神经,不能让任何其他玩家发现自己喝酒后的反应。
安静地坐在轮椅中的何欣却在不住地盘算,这个林医生喝了那?么满一杯酒,不可能一点事也没有,但是席间却又看他和旁边坐着的那?个叫柏川的黑衣男人有说?有笑,除了眼尾鼻尖被酒的辛辣逼得有些发红之外,居然真的没醉?
“林医生似乎不太?坦诚啊。”何欣叹道。
思维依然迟缓的安饶:“?”
“你们201在郑宅中的发现还没有和大家说?。”何欣笑了笑。
“哦,”安饶恍然,“晚饭时说?。”说?着,他已经把?何欣推回到高志飞身边,在放开轮椅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擦掉自己沾在轮椅扶手上的血。
晚饭时,安饶清了清嗓子:“感谢各位宽容,我还没有说?我们这一组今天在郑家的发现,抱歉,我们”
话还没开始说?,柏川便按住安饶紧紧蜷握满是血迹的手:“我来?吧。
“郑宅一楼住的是郑家人,和其他人的发现可以互相印证的是,老郑是幸福村的村长,他还有一个儿子,我们下?午见到了那?孩子,和在学?校发现有区别的是,那?孩子是个傻子根本不可能读书。
“还有,村民议论村长女儿大婚后要修族谱,意味着可以通过族谱找到新娘的真实姓名,我们需要去一趟祠堂。”
“可是祠堂在村外,李婶说?我们不能离开村子的,”方青青急道,“是真的在围墙之外的路的尽头,有点儿远的。”
鬼屋游玩规则第五条,请全程听从工作人员指令,既然之前李婶说?不能出村子,那?祠堂就?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抵达的远方,不能去村外就?是不能去村外,哪怕祠堂里村子只有一米那?也是村外。
大家望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沉默了下?来?。
“大家今天下?午辛苦了!”王姐高亢的声音蓦地响起,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刀疤男的身后,把?身旁的程林惊得简直差点儿又跳了起来?。
王姐没有在意程林的失态,视线很快就?落在放在空椅子里的百福被上,惊喜道:“啊!这被子太?精致太?好看了!”
王姐一双手机械而?又标准地捧着那?床薄薄的被子,顶着一张木偶般露出八颗雪白牙齿的标准笑脸,睁着圆圆的眼睛瞪着大家,用充满感情的声音不断地表达对大家的感谢,睁圆的眼睛和露齿笑容的不协调,僵硬的表情和充满感情的声音的不匹配,让人不寒而?栗。
仿佛就?是一瞬间,天色便暗了下?来?,山里开始刮起夜风,雾也蔓延了上来?。驼背的老仆迈着蹒跚的脚步,一盏一盏地点燃院中的红灯笼。偶尔可以看到那?位负责看管村长小儿子郑多余的青年厨子阿俊穿梭于酒桌之间上菜,而?郑多余却仿佛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见着。
老郑不知?道今天是不是有灌醉安饶的KPI,趁王姐拿着百福被走开的空档,又逼着安饶喝了一杯酒。红色的幢幢鬼影之间,醉眼朦胧的安饶仿佛看到院中百鬼夜行,一地喜庆的红纸全都变成了纸钱,二楼的闺房木门?大敞,身披红嫁衣的新娘盖着红盖头看不到容颜,可她却远远地向安饶伸出手,猩红而?尖利的指甲仿佛要把?他的心也剜走。
“大家,注意,幻觉。”安饶用自己最后的理智叮嘱大家,“晚安。”
事实证明,晚安这个词不是说?给柏川听的。
第51章 山村喜事11 青年被摔在床上,摁牢,……
入夜, 郑家?宅院在宾客散尽后便关了院门。柏川把?安饶独自放在201并锁上门后便和大家?一起去了205房间。
院门关上的那一瞬,npc们就再一次消失得无影无踪,山中秋夜雾重?, 那一团团红色朦胧的灯笼光,把?整个院子笼罩在一片诡异的红光之中,夜风将灯笼吹得摇摇晃晃,影子们也?就跟着飘飘荡荡, 宛如无数鬼影幽魂在游荡。
“我先说说我的感受, 我觉得整个村子都很?不正常, 这是一个深处大山腹地的村落, 但是他们太喜爱女儿了, ”高志飞首先开口, “这个村子几乎没有任何?现?代化的痕迹,按照一般习俗推断,村民应该非常重?男轻女才对,退一万步来讲, 即便不重?男轻女, 也?应该是男女平等, 但是今天我和何?欣走在村中, 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村民对女儿都十分宠溺, 对儿子又普遍漠视, 这种诡异的态度可能是个突破口。”
“我同意, ”时以?柔接过高志飞的话继续道,“下午林医生说他水杯不见了,我去帮他找水杯,发现?郑家?女儿有自己的书房儿子却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有,整个宅子的装修虽然?是中式风格, 但是粉色窗帘布,精致的盆栽还有随处可见的小装饰品又都明显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郑家?院子这么大,却一个男孩子爱玩的玩具都没看见,足球篮球哪怕是皮球都没见到一个。”
“喜欢女儿还不好啊?”方青青瘪瘪嘴,“难得有这么重?视嫁女儿的人家?,做他们家?的女儿肯定很?幸福!如今要嫁作他人妇,也?不知道夫家?是不是个知冷知热会疼人的好男人,别像我妈那样,欢欢喜喜地嫁过去然?后受一辈子委屈,我希望她幸福,哪怕她是鬼也?希望她幸福!”
“不,她没嫁人,她死了!快跑!我们要赶紧逃出?去!”程林此刻却一反之前畏畏缩缩的样子,浑身发抖地站起来,“我们要死了,我们都要死的!这些都是假的!”
“程林你?把?话说清楚啊!”苏鸣急了。
“这里是鬼屋!到处都是鬼啊!她要是幸福她就不会是鬼了!”程林吼道。
“废话。”苏鸣听?了这波无效输出?,直翻白眼。
“不可能的,我们不可能逃出?去的,我们完了……啊!”程林还在神神叨叨地念叨,然?后就被同房间的刀疤男一拳砸在后脑勺,整个人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妈的晦气!”刀疤男甩甩手,恶狠狠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安饶乖巧地闭着眼坐在床头,柏川临出?门前让自己闭眼坐在床头休息,于是他就闭着眼乖乖坐着,一动不动,房间里洒满暖色的灯光,大山里的电太珍贵,每个房间的灯泡瓦数都很?低。
还没有到熄灯的时间,安饶闭着眼,静静地感受那份熟悉的如影随形的窥视感。
“你?到底是谁?”安饶垂着眼,浓密的睫毛随着眼动而微微颤动,原本苍白的脸因?为自酿酒霸道的酒劲儿泛出?难得的血色。
“从我记事开始,你?就在看着我,为什么要一直看我?”
“我有什么值得你?花那么长的时间一直看着的?”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房间中高高低低的国际象棋棋子在昏暗的灯光中静默不语,墙上小小的黑色瓷砖倒影出?一张张扭曲的,属于安饶的灰白的脸,阴鸷冰冷地盯着坐在床头小憩的青年,白衣黑裤,清俊又脆弱。
今天大家?分头在村中和郑宅里探了一遍,看似得到的信息很?多,而这些信息就好比一地的杂乱拼图碎片,根本没有任何?能有效拼凑起来的线索。
这是徒劳无功的一天。
“快熄灯了。”何?欣看了看腕带说道。
“今晚还会死人吗?”苏鸣问。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即便现?在不会死人,如果不赶紧找到游戏图章和出?口的话,那谁也?别想活过大婚那一天。
方青青正在卫生间里抓紧时间洗头发,昏暗的淋雨隔间里水汽弥漫,方青青在花洒下闭紧眼睛冲着头发上的泡沫,清水把?用?来进行干湿分区的磨砂玻璃打湿,填平了磨砂玻璃里的每一点凹凸缝隙,光滑如镜面的玻璃上,一个阴冷灰白的女孩披散着满头长发,面无表情地死死盯着正在花洒下冲头发的方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