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不是那口游乐园在每个游乐项目中设置的雕有花纹的黑井,那么这口井中一定潜伏着蜥蜴害怕的东西,以至于明明有这么好?的杀掉所有玩家的机会?也无法将它引诱进这座树林。

“是不是只要杀了它我们就可以逃出去了?”安饶问道,耳边树叶摩擦的声音越来越大,硕大无朋的花朵张开它们满是利齿的猩红花瓣,艳丽的花瓣边缘吧嗒吧嗒地滴着汁液,仿佛是饥饿难耐的猛兽垂涎着猎物,而如同触手一般满是粘液的藤蔓更是蜿蜒而至,以黑井为圆心,将五个脆弱的人类团团围住,柔嫩多汁,骨骼脆韧,是上等?的好?食材!

斑斓之城的市民还没能靠近这个猎杀场就被外围的花朵和藤蔓绞杀,这是一场属于植物的饕餮盛宴,在属于植物的土腥和人类血液的甜腥中,无数红色绿色的汁液吧嗒坠地,安饶甚至能在叶片摩擦发出的窸窣声中感受到植物们饱食的狂喜和快乐。

可是这口井,在一片腥风血雨中显得这么沉默这么安静,仿佛根本就是一团虚空。

五个人就这么一点点地被狰狞的藤蔓和花朵逼到井口的边缘。

“怎么办……”苏鸣紧紧盯着眼前那朵仿佛口器一般红到发黑的花,声音不自觉地带着抖,“我们是要跳井吗?”

“你疯了吗?”李可的声音很冷,“这口井里?一定有它们的老?大,它们把我们不停往井口赶是因为我们就是它们献给老?大的食物,笨蛋!”

李可说得对,安饶和柏川互相望了一眼,李可是最冷静的程序员。

他们五人确实是食物,但一定不是井里?的未知物最心仪的食物,否则这口井不可能如此无波无澜。

安饶看了看眼前已经伸到面前的那朵花,大张的花朵发出垂涎的嘶嘶声,大量植物汁液顺着花瓣滴到地上,猩红的花瓣上满是带回钩的尖刺,而中间的花蕊好?似毒蛇的信子,正在不怀好?意地晃动,仿佛是在思考该从?哪里?下口。

五个人已经退无可退,就在大家濒临崩溃之际,安饶突然回过头,眼镜上的精光闪过,他紧紧盯着空无一物的井口,说道:“你想杀的人没有来你很不甘心吧?”

井口没有任何变化,只有花朵越逼越近的恐怖嘶嘶声。

“我有办法引诱它过来,错过这次机会?,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安饶的手背在身后?,紧握的拳头让指尖变得一片青白,“我会?把它引来任你杀戮,条件是放我们出城,怎么样?”

嘶嘶的声音停止,花朵和藤蔓停止进攻,仿佛是在思考这个交易是否合算。

见?植物怪物有所松动,安饶连忙继续拱火道:“它困了你这么多年,在属于你的城市里?利用打败你的事迹成为全城的神?,不仅吃喝不愁还受人尊敬,你真的忍得下去这口气吗?”

安饶的话音刚落,花朵和藤蔓再一次怒张起来,甚至比之前的形态更加狰狞恐怖,整个树林都被笼罩在了一团浓浓的绿色雾气之中,可气氛却有所不同,甚至连心大的苏鸣都感觉出来,这一次,植物并没有正对他们,相比垂涎和威胁,更多的是愤怒。

“放我们走,我会?引它来。”安饶不卑不亢,脊背挺直,声音清丽,一身软糯雪白的洛丽塔公主裙也无法掩盖他如松似竹般的清朗气质,那一抹纯白落在柏川浅淡的眼眸中,仿佛浅色琥珀环抱着的一场纯净的梦,被封存被珍爱,即便?他是一直骗自己的那个人,柏川也无法否定自己真实的感情。

这就是安饶啊!自己找寻千百度的那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分钟,又或许是十?分钟,半个小时,黑井深处发出一声咕噜声,仿佛是地心深处冉冉升起的一个气泡,跨过时间和空间,慢慢悠悠上浮到水面,然后?破掉,声音不大,却充满威慑力。

五人小队四?周的植物安静了,随即慢慢恢复成原本普通的样子,就仿佛这本就是一处普普通通的树林,刚才的那一切都是一场虚幻的噩梦而已。

它同意了。

“可是你准备怎么让”时以柔的问题还没有问出口,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得无以复加。

只见?安饶抬臂勾住柏川的脖颈,然后?微微踮脚吻了上去。如云的纯白和冷硬的纯黑珠联璧合,柏川的手揽住安饶的腰将他固定在自己身前,二?人有着说不出的默契和氛围,让站在身边的其他三个人甚至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开始放轻,生怕打扰眼前这一幕深情。

在妖怪环伺的这一吻中,凝结全部的爱意、珍惜和不舍,安饶和柏川所剩无几的黑发正在一缕一缕地迅速变白,可抓住对方的手却一点也没有放松的意思,一滴泪从?安饶闭着的眼尾滑落,在清澈的阳光下折射出独属于彩虹的璀璨光芒。

安饶的耳边又响起了下雪的沙沙声,他知道那是自己的沙漏又开始下起粉色的弥天大雪。

可是没有办法啊,要不然大家该该怎么出去,柏川该怎么活下去呢?

这是他心甘情愿的选择,他终于愿意正视并且承认自己对柏川的感情。

一切均有预兆的。

斑斓之城市民的头发里?没有粉色,而十?四?根沙漏里?只有他的沙漏出现的是粉色,斑斓之城的城民没有制造爱意的能力,他们早已是行尸走肉,爱,是最稀缺的情感,是只有安饶才可以制造出来的情感,有这么浓烈的爱意在此,蜥蜴一定会?来!

而这个陷阱想抓获的不仅仅是蜥蜴,也是安饶他自己,斑斓之城逼迫安饶看到自己的感情,承认自己感情,然后?呢,然后?失去。

痛彻心扉的失去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柏川。

他在柏川极具倾略性的吻中感到头晕目眩,或许是因为缺氧,亦或是因为他的大脑莫名其妙地开始变得混乱,他听到耳边响起一声微不可闻的裂帛声,然后?一段不知是谁的记忆涌了进来。

他看见?一只干燥温暖的大手爱怜地拂过白色鸟儿纯白华丽的羽毛,看见?白鸟亲昵地偎进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看见?那个怀抱飘散不见?,刹那,血红色的天色中扬起漫天的白色羽毛,安饶的心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中,仿佛将人的灵魂都要敲散,难以忍受的剧烈疼痛从?胸腔向外弥散,似要将人生生撕裂。

安饶在无止境的吻中闷咳出声,一缕鲜血从?二?人紧紧贴合的唇缝溢出,顺着安饶扬起的下巴慢慢流到他如天鹅般优美?的脖颈,然后?将纯白的蕾丝洇出一团红色,如同一朵艳丽的花,绽放在纯白的雪地。

满腔的浓郁的血的腥甜气息中,安饶赌上一切,用最纯净最汹涌的爱意作为交易,只为引诱那只蜥蜴自投罗网,然后?痛彻心扉地失去,哪怕最后?被吸干感情成为一具苍白的尸体,他也想让柏川平安离开这里?。

毕竟,爱意是百分百的,而怜惜……他此刻只能赌柏川这么冷硬的一个人,他的怜惜一定不会?百分百。

“老?大!”

“林医生!”

“喂!姓林的!”

大家眼睁睁地看着安饶头顶最后?一根黑发也在慢慢变白,却都无能为力。

“唰唰唰”是树叶摩擦发出的声音,仿佛巨蟒在林间无声地滑过,谨慎、小心、阴暗。

树林更安静了。

柏川看着怀里?的人慢慢睁开眼,原本浓密而卷翘的睫毛因为流泪而潮湿,亮得惊人的黑色瞳孔中倒映着满头白发的自己,满心满眼的自己。

这个,瘦削的,被深山中的凉风吹一下都要咳嗽好?几天的人,喝一口酒都能醉得歪歪扭扭的人,其实坚强,聪明,勇敢又善良。

他用自己全心全意的爱意作为赌资,去赌蜥蜴的自投罗网,去赌其他人的出路。

他赌因为自己被他骗过,便?必然不会?再去怜惜一个骗子。

他太?天真了,身体远比头脑诚实,而柏川是一个诚实的人。

即便?面对的是一个骗子,一个勇敢坚强聪明却又天真得傻乎乎的骗子。

柏川用双手抓紧安饶瘦削的胳膊,将他与自己强行分开,双唇分离发出轻微的声响。

“想死?想得美?,你骗了我这么久总得给一个解释。”柏川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