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韩董偷偷瞄着满脸都是担忧的儿媳妇,心里美滋滋着,但一开口声音都带着些喑哑,闷声诉说,就差哽咽含泪了:“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你……你……”

踌躇了片刻后,韩董沉声道:“你看,我知道自己在私人感情问题上的确渣,所以我也从来不奢求儿孙承欢膝下,是不是?我有钱,我可以请助理当孝子贤孙,把我照顾的妥妥当当,对不对?”

听到人如此有自知之明的检讨,秦甜甜点点头,佩服:“你渣的的确有自知之明。这一点我还挺佩服你,也挺羡慕顾翎的。”哪像秦教授,渣透了。

最后一句话,秦甜甜没有说出来,只自嘲的笑了笑。

她喊韩董一声爸爸,一点都不带犹豫的,原因就在此对标秦甜甜亲爸,韩董甚至还显得不错。起码给钱那个痛快!

“我对比你亲爸,我很好吧?”韩董像是知道秦甜甜所思所想,不急不缓的开口问道。

但提问完也不等秦甜甜回答,他就自顾开口说,说的那个坦诚,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我娶的媳妇是多,可那也是在我还是继承人时期娶的,花的都是我自己赚来的钱,没有花过韩家祖产一分一毫!等我家老爷子病了,彻彻底底的把整个韩家交给我,我不也是老老实实按着他的心愿,娶了商圈里的第六任太太?”

“不也是老老实实的当韩家家主,甚至还低调,还谦逊。”

“否则我可爱出风头了!哪一回金融危机,没我的奋战第一线的身影了?”

韩董说着,忍不住真的畅想当年的英姿:“我其实一点都不爱实业,就爱这种厮杀,玩的就是刺激,就是一个心跳。纷纷钟百亿进进出出的,让全球股民痛哭流涕,对打国际资本,那滋味就一个字,爽!哪里像干实业,还干机械……”

牙齿都咬着咯咯作响,韩董磨着牙道:“有时候技术上被外国卡着脖子,还得低声下气求人,窝囊的憋屈的,我要不是理智在线,都能直接翻脸了。”

秦甜甜理解的点点头:“您也不容易。可您为什么不选择小王子继承家业呢?他继承家业的话,没准技术上就先进了,就完全不用求人了?”

看着说到最后,丝毫不掩饰试探目光的秦甜甜,韩董深深叹口气,毫不犹豫坦诚诉说自己曾经的挣扎:“儿媳妇,你是真不懂阿斯伯格症这个病。你以为我真那么狠心吗?我把遗传学专家,心理专家,教育专家,甚至社会学家都请过来看过小王子。无数专业数据告诉我阿斯伯格症最好的出路就是专注科学!”

“我放弃嫡长孙,我也煎熬也痛苦啊!可长痛不如短痛!”

韩董缓缓捏紧成拳,侧眸看向自己身旁的各种仪器,几乎字字泣血:“所以我催着老大夫妇生二胎,我必须做这个恶人。否则等老大继承家业了,他再琢磨继承人的问题吗?这个问题早晚都要面对的,还不如我催促,毕竟老大媳妇职业特殊。现在还年轻,担任的科研任务也不重,早生孩子,以后担当大任了,哪怕隐姓埋名的,可也。”

“否则我还得做恶人,逼离婚吗?”

听得回荡在整个病房的控诉,秦甜甜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瞧着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甚至脊背都有些佝偻起来,活像是真沉浸在骤然失去长子痛苦中的韩董,觉得自己似乎……似乎都有些同情眼前这个老者了。

毕竟世人慕强,她……她也不例外。

“我告诉你,我韩思维自始至终就铁板钉钉的认定一个继承人,老大韩耀。”韩董迎着秦甜甜小心翼翼的表情,沉默了一瞬,收敛了对过往悲恸的回忆,默默给自己加油鼓劲。

他……他等不到儿子承欢膝下,可要是儿媳妇听话,乖乖喊着爸爸,会养老送终的,会在他临死之前做手术在外焦虑踱步的,那也值了!

展望着自己安享晚年的小目标,韩思维声音越发悲痛:“光耀门楣的耀!你光名字就该知道这孩子的重要性了。老大虽然从小也在他爷爷身边长大,但是脾气超级好,温润中有点腹黑,一点都不想老二那孽障跟狗犊子一样,属驴的,尽会惹事。”

“老大虽然才智平平,只是工商硕士,机械博士,但他毕业进入基层后,在流水线上干活也都勤勤恳恳,没任何贵公子脾气的。一开始是靠自己的业绩升到小组长的。”

“还娶了个好媳妇。虽然老大媳妇不合圈子的规矩,忙得就只能逢年过节露个面。可科学家这三个字,就能光耀门楣了。给我争了不少面子!”

边说,韩董眼角余光瞄了瞄秦甜甜,就见人没任何表情,依旧听得津津有味的模样,当即眉头微微一簇,小心翼翼挑衅道:“老二媳妇,老大媳妇可比你孝顺多了,她还会拿工资给我买礼物呢!”

老二媳妇闻言神色淡淡:“哦。”

韩董:“…………”

有一瞬间,韩董觉得自己血压都飙升了:这儿媳妇跟老二那个孽障一样,妥妥来气他的。

“本来……”压下心中的火气,韩董表情一变,露出些委屈的神色:“本来老大什么都好的,也能管得住弟弟妹妹们,可偏偏在对待顾靖昱的问题上,他格外的坚持。甚至还搬出韩家住了。这样一来,可不就是给其他人胡思乱想的机会了,给其他人琢磨着好圣孙的机会了?”

末了,韩董还强调着:“不光是古人想得孙子这个问题,咱们现代人,可爱以史为鉴了。这不,全都琢磨着生孙子,以此来改变我的想法。”

猝不及防听到这话,秦甜甜眼眸微微一眯,幽幽的看着神情肃穆的满脸皱褶都凌厉起来的韩董,心中一惊。

她……她总觉得韩董提及好圣孙的典故,是反过来套路她。

韩董迎着秦甜甜微变的表情,是越说越激动,一副恨不得拉着人诉苦的模样:“不是我给自己开脱,而是我也真的难啊!我一直压着,对所有人说老大是自己凭能力娶的媳妇,是自由恋爱,因此我也绝对不会给其他子嗣安排联姻的!甚至我还不要脸的搬出了顾翎这个孽障当挡箭牌!”

“毕竟!”韩董声音喑哑着,眸光的黯然转瞬即逝,快得连自己都没有发现,“顾翎就算抚养权不再我手里,就算跟我断绝关系,但到底是韩家族谱上的二少爷。他还没结婚,我的亲儿子们也不能结。因为韩家讲究长幼有序。因此除却一个继女出嫁了,其他人上蹿下跳的自己琢磨着利益联姻,但而已仅仅都是订婚状态而已。”

“我自始至终一直很坚定的就认定韩家只有一个继承人。哪怕老大搬出去了,”韩董再一次强调:“可我也把家族产业逐步的转交给他,自己逐步放权。唯一没有彻底放权的核心产业,本来是想当做二胎奖励的。我还设想过,等我孙子是个正常的崽,能跑能跳会说会笑,我就复出,继续征战股票市场!”

发自肺腑的诉说自己曾经展望过的美好愿望,韩董眼眸闪了闪,甚至眼圈都红了起来:“扪心而论我是有点自傲的,对于我自己一手缔造的金融业,我肯定要牢牢拿捏在手心里,绝对不许任何人提前觊觎我辛苦打下的江山。可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对我来说甚至算半个包袱。因此我放权放的那个爽快。”

“可杀人诛心,就这么简单。”韩董轻笑了一声,垂首遮掩住自己真正的伤痛,不敢流露在任何人眼前的伤痛,逼着自己冷声诉说毁灭性的打击:“老大这个铁板钉钉的继承人出事了。这个韩家最最最正统,最绝对的继承人出事了。”

这声音不高不低,话音还有些客观,像是在以上帝视角在诉说一般,带着前所未有的理智。可这话听在秦甜甜耳朵里,却让她抑制不住的觉得自己的心一疼,觉得韩董这一刻的话语,像极了倒春寒。在万物复苏的春天,在无数庄稼刚刚探出一抹绿色的时候,忽然一夜之间寒风来临,以致于刹那间所有的幼苗被活活冻死。

先给予希望,而后再毁灭性的一击。

这样的伤害,的的确确是让人难以释怀。

“您……您……”秦甜甜和声开口,斟酌着想要劝说的话语。

韩董闻言立马双眸似乎含着希冀看向秦甜甜。

这闺女还是挺好的,知道宽慰宽慰他这个遭受丧子之痛的老人家。

“您不也是以雷霆手段收拾韩家所有人?是不是也在查车祸是意外还是人为?”

韩董点头若小鸡啄米。

见状,秦甜甜话语一滞,双眸立马闪过警惕看着韩董,看着虽然没有惨兮兮表情,但言行举止间似乎都在诉说“我好难我好苦”、“虽然我渣但我绝对是优秀家主”的韩董,眉头紧拧成川。

下意识的垂首看看自己的公文包,秦甜甜眸光迸发出坚毅的目光,来回反复吐息,让自己冷静:“等等,您是不是话题扯远了?我知道您心目中最优秀的继承人是韩耀了。可既然现实摆在眼前!”

落重了音,秦甜甜拍了拍公文包,让自己思路回到本次前来的正题上,回到本次的劝说第一步上,试探道:“您作为一个合格的,甚至优秀的家主,那势必是隐忍着痛苦,权衡各方利弊,再一次选择合适的继承人进行培养,对不对?”

闻言,韩董压住对公文包的好奇,眉眼间带着些显而易见的欣赏,定定的看着秦甜甜,沉默不语。

无声的静寂,反倒是最好的回答一般。秦甜甜见状,咄咄逼人:“像你这样的,口口声声考虑家族利益的。那在顾翎和顾靖昱身份没有曝光之前,在顾翎没有死而复生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