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摆出来的鞋子,是一只朝前一只朝后,看起来像是在给鬼庆祝。

乐园说:“你还是出去吧,自己小心点看路,别摔一跤,东西就不用你摆了。走吧。”

车主应了一声,走到门口,又被门槛绊了一下,幸好扶着门框,没有真的摔下去,大喘气地走了。

乐园喊道:“记得帮我关一下门!”

车主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他哆哆嗦嗦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裹好了被子,闭上了眼睛,嘟嘟囔囔:“没有看见我,没有看见我,跟我没有关系,跟我没有关系,好好,好哈,好了,乌拉乌拉。”

他渐渐睡着了,而隔壁的乐园,摸索着打开了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向对面的女人。

“你有什么事?”

“我不知道。”

“你是怎么死的?”

“我是个老师,在给学生上课的时候,那个时候,是我在家里,用手机的摄像头直播自己,给学生讲课,我有房间,关着门,还上了锁的,还是上课时间,门就被人敲了,外面的人说,开门,吃饭了,我说知道了,等一下,我这里还有课,等我下了课就去吃饭。

那个人不高兴,就强行把门打开了,门打开了之后,锁是被弄坏了,关不上了,锁不住了,那个人就大步走了进来,进了我的房间还不算,一眼看见我坐在直播间的摄像头面前,一下子伸出手来,就抓住了我的头发,把我往旁边的衣柜上撞,撞了两下,看见了摄像头。

他以为我是故意要录他,明明我在他开门之前就告诉他,我是在上课了,我之前也有告诉他,我最近上课都不需要去学校而是在家里对学生进行直播,他也在,也没有坏掉耳朵,明明是听见了的,现在不知道,不记得,要么是左耳进右耳出,要么就是他故意找我的麻烦。

还是这种麻烦,真讨厌。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什么,他就又抓住我的头发把我提起来,质问我,瞪着眼睛,脸上发红,油腻腻的,很可怕的样子,我没记住他问了我什么,只是后来好像又问了我一次,为什么不出去吃饭,我说还有事,他说明明没有,这里都没有第二个人,有什么事情可做!

他还说,我是不是跟别人好上了,所以在这里跟奸夫卿卿我我,才会连饭都不想吃了,还说,我给你做饭,你居然敢不吃,你把我当什么了?家政阿姨还是保姆?你可没有额外给我一分钱当做饭的工资!我前天还把你换下来的衣服放进了洗衣机里,你都没有感谢我。

说什么太困了,都是借口。

他狠狠打了我一顿,这件事整个都被摄像头直播了,学生们都看见了,于是,有人报了警,警察到了家里,敲了敲门,那个人稍微有些怂了,对着我的脸揍了一拳,觉得一时半会儿不会出现印记,不必害怕,就去大摇大摆开门了,警察说,有人报警说你们这里有家暴。

警察问,你是什么人?

男人说,我是住在这里的人。

警察问,你认识这个人吗?

那边拿出了我的直播间截图,是我被打的样子。

他看了一眼,说认识,那是我的妻子。

他居然还承认我是他的妻子,这也太好笑了,他把我打得那个样子,他在别人面前却还要说我是他的妻子,实在是太恶心了。

警察说要见我,确认我的安全,他在外面喊我,我不得不捂着脸走出去,低着头,头发还是散乱的,没来得及梳理自己,男人看见我这个样子,皱了皱眉,伸出手来,揉了揉我的头发,把本来就乱糟糟的头发弄得更乱了,还扯了一下我的衣服,就像是给小猫小狗打理毛发。

我看见他伸手还以为他是要打我,但是看门打开,外面还有人,他应该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瑟缩了一下没有躲开,他对外面的人笑道,没事,没事,就是闹着玩,稍微热情了一点,没想到别人还在看,他们接受不了,下次我就不这样了,保证不再犯了。好么?

其他人都收回了目光,他又看向我,只有我知道,他咬牙切齿,目光之中是威胁的意思,他低着头,侧身对着我,也这样对着其他人,其他人看不见他的整张脸,正如我也没法看见他阴影之外的脸庞模样,那表情可怕得要命,简直就像是夜里的恶鬼来索命了。

我不能不答应,否则,他会变本加厉,在摄像头直播面前都能那样打我,在这么多人面前都能威胁我,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能对我做出来的?

某些垃圾是这样的,没钱没势又不好看,脾气也不好,因为是个男的,就觉得自己肯定对世上的一切女性拥有支配权,就像在外面如何低声下气,到了家里,见了女人,都可以把自己当皇帝。

某种意义上说,底层逻辑和父母对孩子是一样的,他们觉得自己可以在别人面前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事实上,他们当然没有,也不应该有,只不过,他们自以为是,又偏执固执还不知收敛和改正,非要到事情闹大到周围的人都知道了,才愿意更进一步后退,躲在家门里面,躲在其他人的后面,好像这样就可以得到胜利,得到安全,得到认可和满足。他们的行为还是不变。

我就生活在这样的人身边,我每次见到他,都有种恍惚感,我觉得自己是生活在水深火热的地狱,恐怖极了,对面那个东西,只是有人的形状,不代表它真有人的一颗心,如果那是一个正常人,那么,不正常的人就是我了。

太可怕了,我每次出门,被别人看见身上的伤,他们都会说,太可怜了。

我听着他们说话,只觉得他们每一句话都是在说,太可怕了。

这个世界太可怕了,那个人太可怕了,那样的生活太可怕了。

我终于,忍无可忍,想要离婚,只要离婚,我就可以摆脱他,我不必变成他的玩具不必当他的仿真娃娃不必当配合他言行的女仆,也不必再被他这样打了,因为家暴总有一层扯不下去的遮羞布,好像只要是住在一个屋子里的,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情,都不算数。

我不愿意。

可是,我提出离婚,又被他打了一顿,他恶狠狠地一边揍我一边说,你就是个贱人,活该,他还扯掉了我的衣服,有人说婚内□□不算□□,我不那么认为,因为我觉得那一切都糟糕透顶。

你应该不能理解,你既不是女人也不是结了婚的。

你什么都不知道,太幸运了,也太无辜了,纯白得像茉莉花。

你好漂亮。可惜,我就从来不可能得到这种平静的快乐得仿佛每一天都能从阳台上嗅到清新空气的生活。我好羡慕你。”

事情说到这里,真相已经昭然若揭。

她是被打死的。

因为对家暴丈夫提了离婚。

乐园问:“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如果是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不介意帮你。”

女人摸了一把头发,头发从她的脑袋上掉下来一大把,血淋淋的,露出底下的头皮,头发也是血淋淋的,因为那些头发是生前被人硬生生拔掉的,当然会这样,她看着手里的头发,笑了一下,目光有些呆滞,痴痴说:“还有些事情,你可能也不知道。

我一并都告诉了你吧。

一般人,不是看不见我,就是懒得管我,好不容易见到了你,我要多说两句,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有说话的机会了。我很久没有像这样畅所欲言过了,在课堂上,要收敛自己的性情,因为自己是个为人师表的老师,要以身作则,还要遵守校规校纪,否则会被惩罚。

学校的惩罚,无外乎是扣钱辞退。

虽然无伤大雅,也不会伤筋动骨,但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我不觉得那些是高兴的事情,但是,我仔细一想,我在学校就可以不必见到我讨厌和讨厌我的那么可恶一个男人,我就觉得,天空都稍微明亮了一点,即使,还是阴沉沉的,就好像到处都是阴霾,我是不喜欢那种天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