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明看向年轻人问：“你就这么让他过来又让他走了？”

年轻人点了点头：“是啊，我是这里的主人，我住在这里，我请他来，我又不是不给他钱，他也是自愿过来的，让他多等一会儿有什么大不了的？”

嘉明笑道：“你知道我的意思不是这个，我是奇怪，你怎么不让他在这里把话说了？你怕我打他？”

年轻人说：“我不是那么想的，我也没有那么想，我只是觉得，如果事情真是糟糕透顶了，我也好有点准备，准备是给我的，你已经有准备了，我就不给你再准备一次了。你要是不愿意，我现在让人再找一个医生过来，在你我面前检查完毕，说清楚了，再走，如何？”

嘉明想了想：“算了，麻烦。”

年轻人笑道：“既然如此，现在不是很好吗？”

嘉明说：“大概吧。”

年轻人神色复杂地起身道：“那我就去看医生了。”

嘉明说：“好啊，再见。”

年轻人点了点头，走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医生没有走远，年轻人很快见到了他，两人见面就谈论起嘉明的情况，医生告诉年轻人，嘉明的身体早就空了，就像是一根腐朽的木头，里面是烂掉的，外面看起来完好，也只是看起来完好无损，不是真正的光鲜亮丽的外表完好。

年轻人皱着眉头问：“那有什么补救的办法没有？”

医生摇了摇头：“据我所知，没有。”

年轻人冷笑一声问：“这情况持续了多久？”

医生说：“不出意外，应该是六年前就开始了。如果六年前一开始就治疗，还有机会，但是已经六年了，拖到现在能活着已经很不错了，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还活着，不过，他这种状态随时都可能转换成死亡。”

年轻人的表情渐渐消失，沉默了一会儿，挥了挥手说：“你可以走了。我都知道了。”

医生点了点头，提着东西走开了。

房间里面空无一人，年轻人冷笑道：“我以为是什么东西呢。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怎么同样是预知，他就出了事，我却没有？这根本就不公平。狗日的老天。什么垃圾东西。”

他愤怒地锤了一下桌子，正想让人去找新的医生来看，他总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门外就有人过来说：“不好了，那位大人已经死了。”

那位大人。

哪位？

嘉明。

年轻人一下子站起身来，没有注意凳子，凳子就被打翻了，他咬牙切齿地踢了一脚凳子，骂道：“不争气的东西，蠢货，蠢货！”

门外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往后瑟缩了一下，又不敢走，只能小声提醒说：“要怎么处理才好呢？”

年轻人深吸一口气，还是没忍住，冷笑道：“老子管他妈的什么怎么处理！”

门外的人吓得就快跪地求饶了。

年轻人一拳头砸在桌上，喊道：“他妈的，现在给老子把那个人丢到单独的冰窖里面去，老子没死之前，他妈的想烂？做梦！”

他气得在房间里面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喋喋不休：“他妈的，老子还没死，他妈的，他先死了？他妈的，老子又不是收尸的，老子凭什么给他收拾啊？老子又不是收垃圾的，老子凭什么？老子也不是他的下属，老子凭什么听他的话？他妈的见了鬼了。他妈的。他妈的！”

门外的人还想问，年轻人喊道：“你他妈的听不懂吗？老子让你把人丢到冰窖里面去，堆满冰块！妈的。”

门外的人一下子回答：“都听见了，这就去。”

门外稍微安静了一点，年轻人却还是没法顺气，怒道：“什么东西！他耍我？他当我是什么？”

可恶。

发完了脾气，去房间找尸体，收拾的人说尸体已经在地底下了，年轻人又去冰窖找尸体，在单独的冰窖找到了尸体，地下本来就又黑又潮湿又冷，到处都是冰块，更冷了，年轻人走到嘉明面前，大踏步突然停下来，差点没有站稳，踉踉跄跄地扶着边上的冰块却滑了一下。

他一只手就按住了嘉明，嘉明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尸体是很容易变形的，被他这么一按，就变了形状，年轻人嘟嘟囔囔说：“都怪你，要不是你，我才不会出现在这里，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我才不在这里，你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又没让人杀你。算了，你不听话。”

他收回手去，看向嘉明，看见那个被自己按出来的印子，脸一下子红了，说不清是恼羞成怒还是突然崩溃，瞪着眼睛说：“你要是不躺在这里，我也不会不小心，我只是踉跄了一下，都他妈的是你的错，是你的！你要是不这样，不是很好吗？早就没事了，真不知道你想什么。

难道过荣华富贵的日子有什么不好吗？他妈的，那些该死的人不是都死了吗？你又不是要死的人，你去凑什么热闹？还是你也想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哦，你现在确实是他妈的跟着他们一起他妈的去了，他妈的，老子招你惹你了你这么陷害老子？他妈的。”

他突然控制不住地流泪。

“他妈的！他妈的！”

年轻人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凭什么？”

年轻人喃喃自语。

等他哭得差不多了，他还是擦了眼睛，用冰块敷了脸，抹了一把头发，出去就洗澡洗头换衣服鞋子，好像洗完了之后，就没有晦气也没有尸体的气味，连这件事也可以忘记。

乐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第三间屋子，大概是第三间屋子吧。

他有些精神恍惚，不是因为度日如年，而是因为恍若隔世，他眯了眯眼睛，适应了这屋子里的光线，看见对面是一堵干净的墙，他走过去摸了一下，没有什么东西，他收回手，走了出去，跨过门槛，听见仆人在外面惊喜喊道：“好啊！好啊！开门了！我们可以出去了！”

乐园问：“怎么出去？”

仆人往前一指说：“你看，那边是大门，是刚才突然出现的，我想，也许是进去三个屋子再出来就可以得到这扇门了，打开了这扇门，我们也许就可以出去了。”

乐园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那就从这里出去吧。”

他下意识往身边看了一眼，黑影在他身边的时间太长，他有点分不清楚，这个时候，是希望对方出现，还是不希望，也有点分不清楚，这个时候，黑影是能出现，还是不能出现了。

他这么想的时候，是有点纠结的，但是，黑影不管不顾地出现在他身边了，而仆人依旧望着那扇门，欣喜若狂，跑过去，将门打开了，既没有看见，也不关心，这很正常，是正常人看不见黑影的时候应该有的反应和态度，但是，乐园莫名有点难过，或许是黑影已经出现的缘故。

黑影在乐园耳边低声说：“无所谓，反正，他们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