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天开始,嘉明就学习了琴棋书画。
这些东西好像并不困难,年轻人很快就觉得自己没什么可教他的了,对他说:“你可以去练字了,这种东西,常练常新,若是有一天不练习,也许就会觉得少了什么。反正我们这里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你那些纸张却可以使用很久,不用到全都黑乎乎地烂掉,我不信你丢。”
嘉明点了点头:“那好,我去练字。”
这么过了一段时间,船就靠岸了,说是到了一个地方。
这是一座小岛,岛上有一个国家,自称出云之国,使用一种当地的标准语言,成为云语。
在这里生活了一些日子,嘉明和年轻人再次启程,开着那艘船往前去,到了一个新的国家,这个国家在陆地上,他们就上了岸,岸上第一个国家是良品之国,使用良语。
第二个国家是辉煌之国,使用辉煌语言。
第三个国家是绅士之国,使用优雅语言。
几乎是转了一圈,他们终于准备回去了。
感觉起来好像过去了很久,但是,算起来还不到一年。
不管是年轻人还是嘉明,或许是海上的生活格外惬意,或许是陌生的地方颇有新意,他们的学习速度很快,都得到了当地的人夸奖,说他们可以算是天才了,希望他们能选择留下来,他们心里装着事情,回去也有事情,不可能留下来,除非他们逃跑。
只要到了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就会高枕无忧,人总是会这么想的。
这种地方恰好符合那种所谓的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他们是很对陌生的地方心动的,但他们也知道,事情没有办完之前,想要就这么放松下来,就如同千钧一发之际悬在半空,不知道会掉下去还是会爬上去,不知道会摔死还是会吓死,不可能永远保持这种心态。
也不能永远都是这种无法自处的精神。
他们不能留在这里,他们表示遗憾,当地人也表示遗憾,和他们定下之后肯定还会再见面的约定,欢欢喜喜送到港湾边上,各自走开了。
他们就这么回到了船上,又从熟悉的海上的那条路回到了上船的地方,下了船,再次上岸,回到了住处,老板和老板哥哥给他们摆酒席,做接风宴,看他们都觉得他们和离开之前不一样了,但又一时间说不上来,在他们某些反应不一样的时候,才会惊觉确实不同了。
他们离开之前看起来还是这块地的人,他们离开之后再回来,就像是从一个陌生的遥远的地方回来,从生活习惯到性格气质统统不一样了,除了皮囊还是那一层,看起来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但是,年轻人和嘉明看向对方的时候都知道,他们不是换了一个人,他们只是伪装更多了一层,要做的事更近了一步,互相笑了笑,也只有这种时候,周围的其他人看着他们两个,才会觉得,哦,他们还是那个人,没有完全变化,因为从前也是这样,好像和别人有些不一样。
气氛维持着表面的其乐融融,私底下的窃窃私语,内核的不稳定。
年轻人到了自己的住处,收拾行囊,准备离开,他临走之前,询问嘉明:“你要跟我一起走吗?我们可以去京都,京都是个好地方,又大又繁华,许多人都在那边,许多事情都在那边。要是不在那边,我们就会失去很多乐趣。我想,你去了之后就会喜欢它的。”
嘉明笑道:“我不能去,我还有自己的事情。”
年轻人点了点头也不强求,笑道:“也对,我差点忘记森*晚*整*理了,你看起来和我是不一样的。我本来想,在这里住一辈子也就算了,从前的事情算什么呢?已经过去了,过去很久了,没有必要再想什么,可是,我忍不住啊,我总觉得,不应该啊,为什么该死的人还活着?
为什么早就犯了错的人还可以洗心革面,我却还要在这里,仿佛忍辱负重似的活着,明明我也没有想要做什么,现在就不一样了,我突然就觉得浑身上下都轻松了不少,大概是因为我想通了,我不觉得有问题了,该死的人依旧该死,活着的人依旧活着。
我要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了。希望之后能在京都见到你。你比他们都值得被人喜欢。
比起他们,我还是更喜欢你一点,如果我的人没有被杀掉,是轮不到你的,但是,退而求其次,也只有你了。
希望你不会因为这种话觉得难过。”
嘉明笑道:“不至于,毕竟,你夸我的话还很多。”
年轻人点了点头:“对。”
就此别过。
年轻人就这么离开了住处,悄无声息的,像是春季天空一闪而过的黑白燕子带来一阵风,又明明白白叫人知道,已经来了,又走了,就是这样,像刚刚解冻的冰,水面上薄薄的一层,冷得寒气沁骨髓,叫人无法自持,又无法忘却。
嘉明也跟着要走了,像是什么人都挽留了他,又像是什么人都没有注意他,他也不见了。
他去找了山中的宝藏,还在那里,他带着这些钱,到了更远的地方,把自己包装了一番,又回来了。
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拿回玉佩和报仇。
他放出消息,作为商人,要带着一大批的财宝和粮食路过烧柴山,去往虎狼军所在的小镇休息。
这个消息一传出去,很多人都知道了,许多人望风而来,想要浑水摸鱼。
事情还没有开始,满城都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在这种几乎是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嘉明带着财宝和粮食到了烧柴山不远处的一座小镇子之中,暂停下来休息,很多人都慕名而来,想要一睹真容,却挨挨挤挤地发现自己连人群前方都凑不过去,十分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离开,还有些人运气好,就到了人群前方。
他们以为自己可以看见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却发现,这个人全程坐在马车里,下了马车,带着一个很大的黑色帽子,穿着立领的衣服,只能让人看见他浑身上下金光闪闪般昂贵的配饰,十分惹眼,却没法看见他的脸,尤其是,他身边还有左右护卫、两个小童和两个侍从。
他身边自己带的人都把他围住了,外面的人都围拢过来绕了一圈,谁也没法看见他的脸,有些人甚至连从缝隙里看见他的身形都做不到,瞪大眼睛也只能从摇摇晃晃的视野里瞥见一点宝石的美丽光泽,像是上天怜悯滴落的甘露。
久旱逢甘露是解干旱之苦,此处的甘露只解贪婪之人对金钱朝思暮想的相思渴望之苦。
人群更加狂热起来,看在钱的份上,没人愿意和他过不去。
他就这么住在了整个镇子之中最大的屋子里。
屋子里的摆设十分精致,老板跟在他身后,点头哈腰地陪着说话做事,得了银子,更加高兴,转头就出去炫耀,不到一天,整个镇子的人都知道,刚来的那个人是个财神爷,随手就能给别人送钱的,他们对这个人的好奇与日俱增。
这个人但凡有要出门的风讯,当天的路上必定拥堵起来,好一阵子的前呼后拥,只不过,总也没人能看见那张脸,仿佛那个人本来就没有脸,只有一个大帽子,是许多人的印象。
这么过了两天,消息传到了烧柴山,山上的人坐不住了,他们讨论起来,打算下山去看一眼这个人,要是有机会,就把路过这里的财宝全都劫走,一分一厘都绝对不剩下给任何其他人。
当天晚上,住处的门就被敲响了。
嘉明坐起身来,让人开门,门一打开,打开门的人就一步一步往后退,举着两只手,退到了嘉明的面前,嘉明笑了笑,对此早有预料,挥了挥手说:“请坐。何必进来就动刀兵呢?有什么话,您就说,我若是做得到,就做,做不到,我就另想办法,如何?”
来人是烧柴山的人,听了嘉明的话,冷哼一声,把面前的人一推,坐下来问:“你不怕我?我可是随时都会杀人的土匪!”
嘉明笑道:“我从远处来,不清楚这里的情况,你若是有时间,不如慢慢告诉我?”
烧柴山的人哪里有什么耐心?他冷笑道:“我可不是来这里和你讲故事的!你也别想把我当成是好糊弄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