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明心想,哦,是要我丢了垃圾再回来是吧?
他带着东西走了两步,又想,不对,应该是把我支出去,哦,觉得我空手走太轻松了,给我找点事情做。也行吧。
他就走出去了,很快又回来,是洗了手的样子,年轻人正用冰块敷眼睛,没看见他回来,直到他走到旁边了,发现阴影不对,转过来,一下子看见了一个大活人站在自己身边,被吓了一跳,差点连手里的冰块都没有拿稳,幸好迅速按住了。
但是,他这一按,冰块就在他的脸上,抵赖不得,他有点自暴自弃地低下头去,将东西放在旁边的袋子里,虽然没有说话,但意思很明白了,你现在看见了,知道了,你要说什么就说吧,我知道你想嘲讽我。
嘉明倒不是非要嘲讽他,见他这样,很体贴地没有追问,低声说:“若是有需要,我可以再去取来,老师只管用,旁人寻常并不会过来,是看不见什么的。”
年轻人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了,一下子抬起头来,看向他,盯着他,站起身来,冷冷地找麻烦问:“你是故意的?”
嘉明说:“没有。”
他很快地道歉说:“对不起。”
年轻人差点被气晕过去,他倒不是不需要嘉明的道歉,他是觉得,嘉明道歉这么快,很明显就是早有预料,预料什么?不是预料到他会没道理找麻烦就是预料到他会发脾气要道歉。
这算什么?太羞耻了!简直是羞辱!
年轻人咬牙切齿,瞪着嘉明,骂道:“你!不知廉耻!”
嘉明点了点头:“对,都是我的错,居然让老师等我这么久,需要我的时候找不到,侍奉老师不够尽心尽力,都是我的错。”
年轻人愣了一下,被打岔之后不那么生气了,又觉得自己开了头,就这么简单潦草收尾不太好,坐下去,别过头说:“哼,你别以为这么说了,我就会原谅你。”
他现在已经默认,嘉明对他道歉,他接受了,才会说,原谅你,不然,没有错误,没有道歉,何必原谅?哪里来的需要原谅的部分?
话一出口,年轻人立刻意识到有些不对,脸上绯红,眼睛也红了,受到影响,有些落泪的意思,嘉明取了新的冰块,递给年轻人:“老师,只管用吧。我不会说什么的。”
年轻人接了冰块,红着脸说:“我不是!我没有!”
嘉明点了点头:“对,都是我乱说的,老师什么都没有想。”
但话说到这里,越是这么说下去,越是显得欲盖弥彰,仿佛此地无银三百两。
年轻人也不再说了。
嘉明就不接话了。
室内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年轻人垂着头,用冰块轻轻按压自己因为哭泣而肿胀的眼睛,红了眼眶,却悄悄想看一眼站在旁边的嘉明,想知道这个人在干什么,是不是又要说话,还是又要做什么事讨厌,心里想要不要想个办法把人支出去,嘉明则安安静静站在旁边,几乎一动不动,像个人形立牌。
年轻人收回目光,肚子叽里咕噜叫了起来,他稍微白回去的脸色,又红了起来。
嘉明像一个突然被打开了开关的机器人,回过神来,目光在旁边扫视了一圈,找到了才厨房拿回来的糕点,放在年轻人的面前桌子上,轻声说:“我这就去厨房领早餐,老师先吃吧。这点东西虽然不能填饱肚子,也比什么都不吃要好一些,早上吃点东西,不会很难受。”
年轻人没有说话,心里是想要反驳的,但是,觉得说出来什么都会在饥饿的影响之下变味,不如不说,他就只点了点头,默默伸出手去,将糕点吃了,看起来十分乖巧,和之前一心想找麻烦的样子一点都不一样。
嘉明多看了他一眼,觉得好笑,但面上没有露出来,转身去了厨房。
年轻人忍不住在听见开门声音之后,探头探脑地往外去看他,只看见他的背影一下子从眼前一阵风似的飘出去,很快就不见了,心里希望他也像是出去那样很快就回来,又觉得这样想,要么是因为想要折磨嘉明,要么是想亲近,要是前者,有违礼仪,后者则在情感上过不去。
他总觉得,仆人多半是因为嘉明死了的,死了之后但凡有意识都不会觉得这个人很好,他作为活着的人应该替自己的仆人报仇,就算不能把人杀了,也应该用细碎的手段折磨人,叫心里这一口恶气出了,也算是叫自己对得起仆人。
或许对不起良心,但无论他折磨不折磨嘉明,都折磨自己,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是两头犯难,其实无路可走的。
年轻人想到这里,心里叹了一口气,慢慢咀嚼口中细腻的糕点,尽量放空心思,不再去想嘉明和其他人的事情,只当自己是在消磨时间罢了,从前许多年也是这么过来的,从前可以一个人这么熬过来,如何怎么可能不可以呢?如今分明比从前年纪大了,更熟练了。
不该做不到才对。
他的脸上不由自主扯了扯皮肉,自嘲地笑了一下。
这么过了两天,年轻人大概适应了嘉明的态度,嘉明突然被老板的哥哥喊过去了,没有待在住处等他,年轻人找人的时候,没有找到,开门出去,才知道是被叫走了,犹豫着回到自己的住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大半天之后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做的时间已经足够了。
他就想要外出去找人,开门,发现嘉明回来了,有些惊讶,又惊又喜地打量他,让他进门问:“你去哪里了?”
他知道人去了哪里,但是,非要问出来,因为嘉明的回答,可以证明他在想什么。
嘉明低声说:“我去了主人那边。”
年轻人点了点头,顿了顿:“主人?他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主人了?你和他的兄弟是兄弟,应该也是兄弟,怎么突然变成了他的仆人了?你给他签了卖身契了?”
嘉明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这么关心自己的事情,还能在这方面进行如此跳跃的思维,笑了笑说:“没有卖身契,不是兄弟,也不是仆人,我过去,只是听他教导我一些事情。”
年轻人哼了一声,坐在旁边,端起水杯挡住自己的嘴唇,似笑非笑说:“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也当了你的老师了,愿意给你教导了,他既然愿意教导你,一开始,怎么不叫他教导你呢?”
嘉明睁了睁眼睛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他也不是要当我的老师,只不过,是对我说,要是我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过去找他要,尤其是钱,毕竟,他平时有很多其他的事情要做,不可能时时刻刻在我旁边,也就只能给我一点钱。”
他想了想,点了点头:“是这样的。”
不过,他最不缺的就是钱了,自从他见了山里的那个宝藏,现在也不缺钱。
只不过,那些钱不能光明正大拿出来,要么想一个办法叫那些东西显得来源正当而不是非法巨额财产来源不明,要么就另外捏造一个从远方来的有钱人的身份,那就光明正大了,因为有钱人有钱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们不知道是因为距离太远又不熟悉,不知道很正常。
两种办法,嘉明都有考虑过,只不过,暂时还不想做什么。
他每次想到这些都觉得心乱如麻,要想清楚,恐怕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
年轻人没心思和嘉明仔细争论就挥了挥手:“你回去休息吧。我这里暂时用不上你了。”
嘉明点了点头:“好。”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开始考虑前后的事情。
他要去京都。
去京都是为了寻亲,寻亲是为了完成师父的嘱托,而师父将玉佩交给他的时候就说了让他寻亲的时候拿出去,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了那块玉佩,他就算是去了京都也空口无凭,没有证据,拿不出来东西,寻不得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