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园打了个哆嗦,觉得自己很冷,就像是发烧的时候突然被人掀开了被子丢到了大雨倾盆的院子里跪在青石板上破碎瓷碗片表面还被夜风吹了一下,汗毛倒竖。
“你是什么人?!”
乐园不得不再次询问起来,这是一个内心驱使他问出来的问题,但他的重点并不在这里,他在意的部分是自己问出来这个问题之后,紧张的情绪稍微缓解,他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你是什么人?”
乐园喃喃自语似的重复起来,为了再次缓解自己的情绪,但是,这次这种行为不顶用了,就像是吃多了止痛片,药效却逐渐减弱了。
他感受到了疼痛,身体微微颤抖,却因此越发不能放开手里的不知是衣服还是人皮还是颜色的东西。
“回答我!”
乐园几乎喊出来,但他不知道为什么,选择了压低声音,或许是怕被人听见看见,不好解释现在的情况,他要怎么说,才能让别人相信,自己的屋子里突然走出来一个陌生人?不好说的事情,最好不要说。
乐园就是这么想的。
他不愿意这个人被其他眼睛看见,也不愿意这个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开。
“我是来找你的,我是来看你的,我是……”
这句话没有说完,这个人就不见了。
他消失的时候,完全不像是一个人,就像是一阵风中的烟雾,被吹走了,一点点不见,又像是一团颜色在高山风干滚落之后,落得满地碎片,捡不起来,被水一碰,就完全融化。
什么也没有了。
乐园猝不及防,还想再问,还想再听那个人说两句话,没有两句话,一句话也可以,但是现在连一个字都没有了,乐园下意识往前伸手去,抓了两下,什么也没有抓到,只感觉满手空气,被风一吹,本来手心之中多出了的那点热量就这么也被吹得消失不见了。
那个人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也抓不住。
乐园身体颤抖了一下,把手收回来,虚握成一拳头,感觉头疼,大颗大颗的汗珠就从额头上绷起的青筋路过,一点点滑落,落在他的衣服上,他的衣襟就一下子湿透了,乐园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趴在地上的,但是,他觉得这种姿态感觉会好一点,他就这么做了。
但是,很快,这种姿态也不能给他一点安静,他就坐起身来,却觉得眼前一片昏暗,十分眩晕,颜色模糊而融合在眼前乱转,他几乎要吐出来,只能迅速趴下去,在地面上翻了一下,砰的一声,撞上了旁边没有裹上地毯的桌子腿柱子,乐园捂着被撞的地方,缩成一团。
“好痛。”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在喃喃自语。
乐园想把耳朵捂住,但是只有两只手,捂住眼睛就不能捂住耳朵,捂住耳朵就不能捂住伤口。
好热。
乐园砰的一声,侧着撞上了地毯,地毯并不硬,但地毯底下的地板很硬,乐园被撞得晕头转向,却莫名感觉好了一点,那种过分的眩晕终于渐渐退去,乐园平躺在地板上,下一秒又立刻觉得自己很冷,他迅速侧身,蜷缩起来,稍微暖和了一点,但其他作用也没有了。
他睁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缓了好一阵子,算是好起来了,门嘎吱一声,打开了,病阿加从门外走进来,还没跨过门槛,就一眼看见躺在里面换了位置和姿态的乐园似乎不太舒服,就顿了一下,乐园被门外的风吹得头疼又颤抖起来,病阿加迅速进入屋内,将门虚掩住。
乐园知道门外有人来了,不知道是谁,但是听脚步感觉是病阿加,就不想睁开眼睛,只要现在不是吴日照过来了,乐园就绝对不会想要爬起来,即使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今天之后还要出去吃饭和上课,还得去见昨天约定好的老师。
病阿加在旁边的箱子里面翻找了一阵子,找出来一个新的小瓶子,打开一看,里面还有一颗药丸,他就倒了一杯水,走到乐园身边,因为乐园是躺在地毯表面的,所以,病阿加脱了鞋,跪在乐园身边,弯着腰,将水递给他问:“能不能喝一点?”
乐园摇了摇头。
病阿加把手伸长,将水杯放在了不远处的乐园旁边的桌上,贴着乐园问:“不如先吃药?”
乐园烦不胜烦,深吸一口气,睁开了眼睛,本来要发火的,但是看见病阿加一脸诚恳的样子,又觉得自己如果真的发火了就是不识好歹,多少有些过分,被这么一打断,乐园也发不出火气来了,只觉得自己心里像堵死了的瓶子打不开盖子,越是用力,盖子还越是扣得严丝合缝。
他闭上眼睛,往桌子旁边更近了一点,没有理会病阿加。
病阿加看乐园睁开眼睛,就知道还能交流,继续往乐园身边靠了一点距离,轻轻把手试探着搭在乐园的一侧肩膀上,低下头,温声问:“你吃了药就会好起来了。”
乐园这次找到了发火的理由,几乎是喊出来的,但声音还是不大:“我不吃!你是想害我!你知道我怎么样?你又不是医生,你也不会看病,你凭什么给我找药?你给我的药,我就要吃吗?谁知道你从哪里来的药,又是从哪里的办法里面选来的?我不吃!你知道什么?”
他的嗓子有些嘶哑,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所以在发炎,瞪着眼睛,目光却没有神采,仿佛他虽然面对面和病阿加说话却根本没有看见面前有这么一个人,表情是生气的,眉毛却往下耷拉,并没有因为自己可以生气而高兴,深吸一口气,就闭上眼睛,不再理会病阿加。
病阿加既不生气森*晚*整*理也不气馁,对乐园轻声说:“主人,我虽然不知道看病,但我知道看药,在昨天晚上,主人睡下之后,我特意请人帮忙外出去主人第二个老师的门外要了一份药来,老师听说是主人需要,直接让人送了一个箱子过来,许多的瓶子,瓶子贴着治疗病症对应。
主人不用担心我找错东西,必定是可以治疗病人的药,也必定是可以治疗主人的药。
主人且吃了再说话吧!等会儿还得去见大人呢。主人要让大人久等而不见人再从别人口中得知主人生病的消息而担心吗?”
乐园先是恼羞成怒似的喊道:“谁允许你跟我你我的!你先前就没有喊我主人,你现在喊我这个,你莫不是在羞辱我?”
病阿加耐心解释:“没有那回事,主人起来吧。”
乐园更加恼道:“你喊什么?我才不干!我凭什么听你的?我就是不要起来。我努力了那么久,现在想睡一下都不行,那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活着的?为了别人?那还是算了!不如现在去死好一点。至少不会万事不随心。”
病阿加说:“不喊就是了,主人,起来吧。”
乐园恼道:“催催催,你是哪里的催命判官?讨厌!我不起来。我不去。大不了就是这样,再把我赶出去,怕什么?横竖从前是活着的,现在也是活着的,从前可以去死,现在就怎么不可以了?我还不相信,今天能睁眼睛,我现在就要去死吗?”
病阿加说:“那主人吃了药再休息吧?很快的。”
乐园将信将疑,但还是有点生气,虽然是摸不着头脑似的生气,不过不妨碍他胡言乱语:“我才不相信你,也许你是要害我。”
病阿加说:“没有,主人要是不相信,可以自己起来看,东西就在旁边呢。”
乐园才不愿意起来,把头一偏说:“哼,我做什么相信你?”
病阿加说:“吃了药,病就会好起来了,主人要是不相信我,只怕不好过吧。就算是相信了我,又不会死掉,也不会更难过,何必这样折磨自己呢?”
乐园冷笑道:“折磨自己?我呸!我干什么都是为了折磨别人罢了。什么好东西。我才不相信。何况,你说不会更难过?我跟你说话的时候就更难过了,你怎么赔偿我?”
病阿加说:“我没有其他东西可以给主人的,连我自己都是主人的财产,只有这些药不是我的,不如我借花献佛,请主人将这药吃了吧?”
乐园已经有些动摇了,但是不愿意表露出来,好像说出来就是自己丢人,把脸别过去,没有搭话,心里还有点气,已经不多了,只是他自己矛盾,想听病阿加继续说话,又嫌弃他话多叫人烦躁,想不听病阿加继续说话,又觉得病阿加要是不说了就是生气了,要走了,更讨厌。
病阿加轻轻推了推乐园,低声说:“主人,吃了这药,您再睡不迟,不想出门就算了,我去说,大人和老师都会理解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