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块的区域都古怪而阴暗起来,本来走廊就不怎么亮,现在更加昏暗模糊了。

服务员感觉到非常痒,伸手去抓挠自己的眼眶,握住了眼珠,却发现眼球是从手心里长出来的,并不是眼窝里面本来的东西,他不小心用力过猛,将自己的眼睛弄坏了,再次大哭起来,这次哭得满脸都是鲜血,血液从他的脸颊流下去。

脸颊上就慢慢长出了数不清的细长白色植物,那些东西看起来是变异了的金针菇,但是,没有菌盖,没有菌菇的气味,底下长着黑色的根系,密密麻麻,如同雨林之中大树底下的盘根错节的网络,满是鲜血淋漓的尸体,尸体腐烂之后,散发着肮脏的臭气,流出黑色脓液。

那白色的东西就在黑色的脓液表面,覆盖了一层。

服务员嘿嘿笑着站了起来,摸索着双手,长出了新的眼球,是脓包似的七彩圆球,里面有一个小小的黑点,仿佛太阳的黑子,微不足道却不能忽视,没有特别的作用,可以迅速转动,但也仅此而已。

他踉踉跄跄走了,摔了一跤,就在地上滚动起来,滚过的地面上是黑色的黏液,液体蠕动了一阵,长出数不清的白色植物,细长而柔嫩,歪曲而交错,如同畸形的五官长在了一起吃掉了脸皮。

“这样是不对的,”服务员喃喃低语,“这样是不对的,我知道,我知道……”

他笑道:“好了,我的病好了!从此以后,我都好了!你们这些蠢货,废物,没有一个人能和我相提并论,去死吧!哈哈哈。我才是正常人,我是最正常的。我是,都是我,是我,全都是我,哈哈。谁信?我信!好啊!他们都有病,他们都应该去治病。

我不会像他们对我那样,对待他们的,他们该死,我却没有杀了他们,真是大好人,大好人啊。他们说什么?疯子?胡说!我才不是。他们还说,我有病?不,有病的人才看别人有病,说别人有病,他们才有病,他们个个都有病,病得比我重得多,哈哈,他们才有病呢。

有病的人都是这样,不愿意承认,这叫讳疾忌医,我会治病,我治死他们,哈哈,好啊!

我才不是懦夫,我要杀了他们他们死了就能证明了,我才不是,我才不是!”

他喊着叫着渐渐走远了,路上闪过一道光,他浑身上下蠕动了一下,连同衣服鞋子都变成了一堆七彩的颜色,颜色在地面流动,发出叽叽咕咕的声音,眨眼间消失了。

又是一道雪白的光闪过,地面干干净净,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那光好像一把雪白的刀,瞬息之间就要扑到乐园眼前,乐园猛地一躲,缩头就回到了房间之中,砰的一声,顺便关上了门,门被锁住了,那白光在门外发出呜呜呜嗡嗡嗡的声音,门板几乎垮塌,乐园打开门,从门缝里面丢出去一只鞋子,只听得砰的一声,又把门关上。

鞋子瞬间消失了,门外什么也没有,白光停顿了一小会儿就不见了。

门外热烘烘的,好像刚刚经过了高温炙烤,乐园偷偷摸摸贴着门板从门缝往外看,被烫了一下,哎呀一声,眼睫毛就被烧得一点没有剩下,两只眼睛的位置,被烫成了雪白色,这白色迅速爬行在乐园的脸上,一下子就将乐园毁容的半张脸表面的黑色脓液吞噬了许多。

乐园感觉到脸上腾起一股格外无法忽视的痛楚,捂着脸,躺在了地上,身体依旧是两条蛇的模样,只不过,之前服务员看见的时候,这两条蛇是互相交缠扭曲的模样,分外放松,现在这两条蛇都格外紧张,互相缠绕,几乎是绞杀的狠辣,身上的鳞片片片炸开,底下流出血液。

血液之中混合着肉糜,是用力过猛的问题。

蛇尾往上翘着,地板被敲打出痕迹,满屋子都是飞溅的坚硬地板碎屑,好像漫天漫地的冰雹在这里乱砸。

一切都糟糕透顶了。

乐园咬着牙扛过这阵痛楚,直起身来,发现身上只剩下骨头了,鳞片一点点从身体表面滑落到地面,在缓缓蠕动到了地毯底下,看样子一时半会是不会回来了,乐园在身上摸索了一阵子,确认了情况,挠了挠脸颊,脸上落下来一片血肉,放下手来,指甲也断了。

乐园在地面将自己脱落的身体部分收集起来,拢成一团,心里空荡荡的,想笑,脸上就笑了出来,可是,依旧什么也看不见,到处都是满当当的颜色,颜色非常复杂,寻常人看一眼就会头晕脑胀,乐园摇了摇头,只听得砰的一声,不小心把头弄掉了。

乐园又伸出手去,在地面上寻找自己的头,捡到了头就重新放回去,可是,不知道方向,放反了,扭了一下,还是歪的,索性这里没有镜子,也没有旁人,乐园又不在乎,自己也看不见,就当没有这回事,所以还是无所谓的。

他好不容易把头放好了,觉得手臂非常酸痛麻木,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一下子躺了下去,躺在地上,感觉有点膈应,伸手一摸,似乎是地毯,地毯膈应的部分是自己掉下去的的鳞片,眨了眨眼睛,干脆摸了那鳞片塞进自己的眼眶里面,什么也看不见,但莫名觉得好了一点。

他闭上眼睛,却发现鳞片过大,形状也不合适,就不应该放在眼眶里面,只能伸手又把鳞片拿出来,叹了一口气,躺在地上,发了个身,浑身出汗,大汗淋漓,一口吐出血来,血液之中夹杂着一些内脏碎片。

碎片落在地上,发出干呕的声音,滋滋啦啦,很快变成黑色小块物,不见了。

地毯被烧出了洞,底下出现一只眼睛,左右看了看,被乐园一根手指头压住,眼睛吱吱唧唧叫了两声,但很快就被压得失去了动静,一点声音没有了,乐园挪开手指,那底下就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乐园躺在地毯上,眨了眨眼睛,这次没有阻碍,血液却源源不断从里面流出来,乐园抹了一把脸,脸上全都是血液,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不是皮肤组织的碎屑,这些东西森*晚*整*理夹杂在乐园的手指缝隙之中,乐园干脆把指甲拔了,他现在的痛觉并不强烈。

指甲很轻易就掉下去了,乐园愣了一下,眯着眼睛摸了摸,才发现指甲是早就掉了出去,只是因为血液过多又粘稠湿润才一直都在手指表面贴着好像没有掉下去的感觉,实际上并不是还完好无损长在身体上的,乐园躺了回去,揉了揉眼睛,血液还是没有止住。

他缓缓放下手,手臂实在是太酸痛了,他打算休息一小会儿,就是这一小会儿,他没有意识到时间流逝的速度,头痛欲裂,翻了个身,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手臂居然从身体表面脱落了,就像是被一刀砍掉的莲藕,便笑了一声,这一声本来没什么,现在却了不得了。

他一出声音,周围的色彩就如同油锅里面滴了沸水,瞬间炸开,一阵滴滴答答吱吱哇哇的声音,吵闹过分,让乐园无法安宁,他忍不住伸手抱头,试图缓解这种难以忍受的恶心感,却感觉声音更加强烈了,那些吵闹好像直入肺腑,从他的身体之中冒出来。

他的每一个毛孔都是扩音器,他的每一滴血液都是一个声音,又笑又哭,数不清的人在说话,他们的声音都是陌生的,格外讨厌,乐园却无法把他们怎么样,越发觉得恶心起来,在地上翻滚,身体快要散架了,里面却好似有一根铁丝负责将他整个人都串联起来。

他现在也没有完全烂掉,只是身体里面的血液颜色渐渐从血红色变成了黑色,仿佛一滩污泥正缓缓从他的口鼻眼耳之中流出来,他就是一处埋葬尸体散发腐烂气息的寒潭。

声音好像是从喉咙出来的,又好像是从脑子出来的,他分不清楚,就抱着头往墙上去撞,可是只是撞并不能缓解,房间就一声接着一声嘭嘭嘭叫喊起来,墙面被撞得瑟瑟发抖,底下都发黑,高处的墙块往下坠落,落在地面,又被乐园身体流出的黑色液体染了色。

房间的墙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一条缝隙,一股恶臭从里面传了出来,紧接着,一阵叽叽咕咕的声音,缝隙里面挤出来一团半透明的粘稠物体,它长着两只眼睛,高高顶在头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房间天花板,并不看向乐园,乐园却能感觉到一股无法忽视的注视扑来。

乐园就地一滚,撞上了沙发,左右观察,他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满世界的色彩却在这个时候起了作用,对面的色彩发生了变化,本来无法理解的颜色渐渐变浅淡了,好像黑色在转变为白色,令人痛心疾首而好奇不已,乐园紧紧盯着那个位置,那变化逐渐膨胀起来。

乐园往后退了一步,谨慎而小心,但一点用处也没有,因为他被自己绊倒了,摔在地上,一只手撑住了沙发,一只手压住了地毯的一个角,地毯抽了一下,把那个角抽走了,乐园皱了皱眉,又是疑惑又是愤怒,一把拽住在半空中往后撤退的地毯,猛地一扯,地毯颤抖起来。

乐园感觉一股寒凉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他咳嗽了一声,又干呕,但头晕目眩的症状没有减轻也没有更重,乐园咬着牙,用血淋淋的手指将地毯扯到面前,奋力撕咬,顿时将地毯分成了一块一块的,地毯不敢再乱动了,乐园就摸了一把身上的血液,摸到了地毯表面。

一阵滋滋啦啦的声音之后,地毯被乐园的血液燃烧了起来,霹雳霹雳噼里啪啦,地毯被烧毁了,黑漆漆的,只剩下仿佛雪花似的灰烬碎屑半空飘散而去。

乐园冷笑一声,又不得不迅速抬起手来捂住自己的太阳穴和眼睛,现在他捂住眼睛纯粹是习惯反应,因为他的眼睛已经没有了,捂住或者不捂住,面前都是泼墨似的颜色,无法遮挡,无法逃避,无法闭眼,就好像从离开角斗场开始,他就没有眼皮了。

乐园想到这里,不由得摸了摸眼睛的位置,摸到了眼皮,却又有点犹豫,不能确定这还是不是眼皮。

他皱了皱眉,对面却等不得了,见他不说话也不乱动不冲过来攻击也不准备防御,觉得他一点意思都没有,冷哼一声,就冲了过来,说是冲,其实是蠕动,因为那东西看起来是一个巨大的沾满了半个房间的半透明半乳白色柔嫩果冻,摇摇晃晃,散发着一股果香。

但是那果香只有距离非常近且神思不属才能发现,在乐园发现这信息的一瞬间,香气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气味是一开始就出现的恶臭,就像那香味是乐园的错觉。

乐园知道不是错觉,却又不敢相信,犹豫着往后挪了一段距离,浑身上下的血液已经几乎不往外冒出了,只是他的表面被血液糊了一层,过了这些时间,他身上全都是不软不硬的血痂,闻起来腥味非常浓重,让人恶心,对面也发出了干呕的声音,却没有让开或者逃跑。

它反而冲得更近了。

乐园本来想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却突然发现牙齿都松动了,便张口吐了出去,牙齿从身上滚落下去,掉在地上,仿佛一堆被打死的奶糖小精灵。

乐园摸了摸脸颊,脸已经干瘪下去,好像里面什么都没有了,空荡荡的,感觉随时都会漏风。

那东西终于冲到了面前,带起一阵臭味的风,看不见,摸不着,却有格外强烈的存在感。

乐园的身体已经不能支撑了,他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做什么比较好,用疼痛的脑子想了想,什么也没有想出来,就凭着最普通的反应抬起手来将身边的牙齿丢了出去,正对着不远处剧烈波动的颜色部分丢过去,那东西实在是太大了,躲闪不及,而且根本不害怕乐园。

它没有想要逃避攻击,就很轻松地被乐园打中了,第一时间觉得自己没事,哈哈大笑,嘲讽乐园是个废物,它当时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乐园察觉了一股意识波动,他从颜色的变化之中观察出了对方在嘲讽自己的结论,无论这是不是真的,都很值得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