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激地看了司机一眼,发现司机是个穿着衣服长头发的骷髅人,情绪一时间上不去下不来,顿时感觉自己被哽住了,拔腿就跑,冲向了那扇为他打开的门。
他以为是为他打开的,但一个红衣服的小女孩抱着头发散乱的半人高洋娃娃看了他一眼,从他前面走出去,晃晃悠悠飘下了车子,就是从车门的位置走的,他惊讶而不可置信,贴着窗户看,直勾勾盯着那个小女孩,女孩手里的洋娃娃歪头看了他一眼,黑眼珠子是纽扣做的。
月色之下,那洋娃娃惊悚而恐怖,车里的人不由自主往后退,希望拉开剧烈,月光渐渐在他的面前,从暖黄色变成了金黄色,再慢慢变成了红色,好像一大片的鲜血一下子糊在了他的眼睛里面,扣都扣不出来,他捂住自己的眼睛,哀嚎了一声,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车门缓缓关闭了,车子开始启动,轮子慢慢滚了起来,听着车子发出的轰鸣声,他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从人群之中挤出去,非要从还没完全关闭的车门缝隙钻出去,但是,他清楚地知道,那车门的缝隙是不能允许他出去的,因为车门缝隙只有指甲盖可以过去。
他没法和自己的指甲盖比较,那太窄小了,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一头撞上了车门,眼看着车门关闭,女孩缓缓在猩红色的月光下转过头来,走出去的时候,脸颊还是圆润饱满的,肤色甚至有些白里透红,这一回头,着实把被注视的人吓了一跳,因为他看见小女孩的脸颊烂了一大块,皮肤是青紫色的,牙齿是脱落的,眼睛是流着血的。
太可怕了!
他贴着车门,缓缓落下,滑在了地上,呆呆坐在门口,似乎希望下一次门打开的时候,自己能出去。
但是,他没抬头也发现周围的人都聚集了过来。
他眨了眨眼睛,抬起头看,发现众人都紧紧盯着他,黑色的眼珠子像是批发来的廉价珍珠,惨白的肤色似乎是纸扎人的颜色,脸上挂着非常不和蔼可亲的笑容,阴森森的,它们看着他,张着嘴,牙齿尖锐而锋利,里面露出一截蠕动着白色虫子和虫卵的,猩红色的尖细舌头。
口水是透明的,一点点从它们张开的嘴里,滴落出来,落在了这整个车厢唯一的活人的头上,他的头发迅速被打湿了,他瞪大眼睛,吓得要死不活,瘫倒在地上,整个人已经无法动弹了,他太害怕了,没法控制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
它们张大了嘴,嘴巴张到最大的时候,可以像卸掉下巴那样,露出一个漆黑的无底洞,一眼看过去,好像可以看见里面的胃部,一阵叽叽咕咕的声音,像是这些人的胃部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它们的嘴大得上方越过头顶下方遮住腿部,完全不顾正常的生理知识和人体结构。
躺在地上的人知道自己要死了,闭上了眼睛,希望最后这一刻,不要太痛,最好也不要太恐惧。
但是,他的希望一个也没有成。
他就这么死了。
车子转动着黑色的轮子,依旧在路上行驶,时不时颠簸一下,满车的血液也跟着颠簸一下,好像这里面装着满当当的有嘴的空气袋子。
猩红色的月亮渐渐褪去衣衫,露出里面洁白而湿润的最开始出现的光亮,从惨白色渐渐变成了米黄色,好像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走在路上的中年男人看了一眼月亮,低下头去,继续赶路。
乐园和钟仁跟在他的后面,更后面是其他下了车的人。
这些人按照编号互相称呼,并聊天,好像他们只是出来郊游,稍微晚了一点下车,等会要找游乐园玩个尽兴。
这种欢快而无所谓的情绪很快将所有人感染了,他们高兴地谈论起来一些暂时无法触及的七拐八拐的亲戚和八卦,好像说起那些不在这里的人就会让他们更高兴一点。
中年男人没有制止他们,看了乐园一眼,好像觉得让他们安静是乐园和钟仁的工作,但是乐园当没有看见,钟仁又不管,他们就继续在后面讲话,一路上都闹哄哄的。
幸好,这一路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不过因此,大家也真的渐渐放松了警惕。
他们走在路上,甚至想唱歌,并且真的唱起了歌来。
“我们是红太阳,我们是新鲜的朝霞,我们努力我们奋发我们向上,我们是社会的好儿郎,啦啦啦……”
一个阴暗的声音跟着唱了起来:“我们是红月亮,我们是烂掉的晚霞,我们懒惰我们疲惫我们发疯,我们是社会的黑洞洞,啦啦啦……”
人群面面相觑,渐渐停了下来,他们觉得歌词怪怪的,又不知道哪里古怪,停下来之后,那个跟着唱歌的声音就更加清晰明了,人群都听见了,发现大家都没有唱歌,总算是意识到,这件事好像有点不对劲。
他们一下子想起来,自己还走在不熟悉的没有什么灯的小路上,要是不注意就会一脚踩空,摔进旁边的泥坑里,不是唱歌的时候。
他们不说话,并且尽量不发出声音,于是一路上只有活人呼吸的声音和那个跟在人群后面,锲而不舍唱歌的声音,唱得很难听,随着时间推移,那个声音越来越难听,越来越大,还越来越近,有些人走在后面,觉得害怕了,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觉得毛骨悚然,却摸到一只手。
“啊啊啊”
摸到手的人尖叫起来,他几乎是跳起来甩开了那只手,并疯狂扭动自己的身体,试图检查刚才是什么东西碰到了自己,以及是什么东西在自己身边而没有被发现。
他们什么也没有看见。
人群面面相觑,开始互相安慰。
“没关系的,什么都没有,也许是感觉错了。”
“可是我真的有摸到那只手,惨白惨白的,冰凉冰凉的,好像生病了,表面有一层细密的绒毛,还有一层没有温度的汗珠,可怕极了,你们不知道,我摸到那只手的时候还以为是身边的人,要去拉,没有拉到其他东西,我才意识到不对,我扑了个空,你们知道这意味了什么?”
“那只手没有胳膊没有肩膀也没有身体和头?”
“是的,我是这个意思,你们闻到什么味道没有?”
一号动了动鼻子,在半空中嗅闻起来。
其他人看他这样,也跟着嗅了一下,没有闻到什么,只觉得很臭,二号就说:“这里距离农田不远,距离农舍也不远,也许是别人家打算明天早上堆肥用的。”
这意思就是说,他们现在闻到的气味是粪坑的肥料味儿。
一号的脸色隐约有些发绿,喃喃道:“你们没有闻到?”
二号问:“你闻到了什么?”
一号摇了摇头,没有说。
其他人就不问了,继续走路,比之前更加沉默也更加疑神疑鬼。
一点风吹草动都可以把他们吓得惊叫到跳起来,半路上还有人因为害怕而不小心脚滑,摔倒,一路溜进了别人家的垃圾堆里,爬起来的时候,头上还顶着菜叶。
第89章
一号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乐园闻到了,钟仁也闻到了,但是其他人,就都一无所知, 好像他们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 或者, 他们的鼻子是没有受到影响的。
一号很不希望自己是被危险选中的那一个, 虽然这种情况在文艺作品之中可能被称为天选之子, 但是,他对主角又不感兴趣,而且, 主角遇到的危险比其他人多得多, 大得多, 他可不想英年早逝, 只是现在没有什么办法, 皱了皱眉, 只能强装镇定,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据说,如果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没有感觉, 就不会在夜间的小路上被鬼抓住。
一号这么想了, 用过去不知道听见什么人说的话来安慰自己,却越发觉得恐惧, 整个人脸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