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阳光落在地上,地面被阳光照得暖融融的,风一吹,眼前模糊,那阳光竟然像水面似的波光粼粼起来,十分漂亮,却也十分虚幻,虚得有些假,像是拍照的时候在相机部分选中了全部模糊的高度马赛克模式森*晚*整*理,到处都是不清楚的,什么细节都看不出来。

钟仁按住乐园的肩膀,把他晃了两下,见他醒过来了,将那扇门关闭,背对着乐园说:“别看了,不是什么好东西,你都哭了,没发现吗?”

乐园抹了一把脸问:“真的?”

他将信将疑问:“我没感觉出来,也没看见手上有眼泪啊?你是不是看错了?”

钟仁转过身来,握着他的轮椅把手,笑道:“怎么会看错了?”

他顿了顿问:“我说自己最了解你,你不会生气吧?”

乐园摇了摇头:“不会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一点茫然的神色,像是不知道下一刻会听见什么。

钟仁看着他的脸,心里突然就涌起了一点恶作剧的冲动,凑到乐园面前,笑道:“我没看错啊,你就是哭了,在心里偷偷流眼泪呢。你以为藏起来,我就看不见了?你就是笑着骗我,我也看得出来。”

乐园怔了一下,勾了勾唇角,缓缓笑道:“是么?那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你这样的存在待在身边了。”

他这话说得有些悲观。

钟仁不喜欢听这些,推着他的轮椅往前走,轮椅的轮子似乎有点卡顿,走得很慢,但很稳,乐园没什么意见,反正他只需要坐在这里,连迈步走路都不需要,也实在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要是换了从前,他连走路的机会也许都没有呢。

比如,某天学校结束课程之后,老师离开教室,学生准备回家,其他学生都收拾东西走了,提着书包的他走在最后面,他的速度一向是很慢的,有时候需要其他人专门站在门口,拿着钥匙看着他,他才走出去,他知道这样不好,但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改掉的,索性不管。

免得心中再添烦恼,更加过不下去。

更何况,不管他改还是不改,那些人总归都是讨厌他的,没有例外,也不需要特地说明,他对他们没有任何期望,他每天都努力让自己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也不错,反正可以过得下去,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没有。

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应该这么想,他告诉自己。

于是日子就过下去了。

但免不得有时候出一点意外。

别人都走了,自己被关在没人知道的房间里面,没有钥匙,想不出办法,又冷又饿又困又累,简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睁着眼睛,他就闭着眼睛睡着了,抱着自己,衣服不多,到了晚上,瑟瑟发抖,完全睡不着,只能睁开眼睛,呆呆的,直到早上天亮,外面有光从房间高处进来。

那光真是太亮了。

亮得他睁不开眼睛,他以为自己一晚上都没有睡着,完全可以适应这种光线变化,没想到,他还是太高估自己了,那光落在他眼睛里,一下子把眼泪找出来了,他见到开门的人的时候,完全是哭得不能自已的样子,别人看见他在这里,还有些惊讶,问他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还自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面,又问带了钥匙没有。

他没说话,只是摇头,感觉自己快要吐了,他没有钥匙,也不是自己把自己关进来的,但是,这些话说出来也不能改变他在这里待了一晚上之后还有可能被针对的事实,他就什么也没说。

实在是懒得说了,说得多了,自己也会厌烦,与其走到别人面前去讨人嫌,不如保持安静,至少自己能少一件事,或许会高兴一点也说不定。

大多数时候都很难过,所以是说不定。

乐园想起之前的事情,看了钟仁一眼,忽然问:“你知道那些事情吗?”

钟仁点了点头:“知道啊。”

乐园问:“之前的事情,你都知道吗?”

钟仁点了点头:“知道啊。”

乐园问:“你觉得,我们有可能回去吗?”

钟仁这次没有直接点头了,他想了想,笑道:“你要是愿意,也不是不可以,你要是不想,那不去也没什么。你想去吗?”

问题被丢回来了。

乐园呆呆坐在轮椅里面思考了半天,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现在还不知道,也许以后会知道,到时候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钟仁说:“好啊。”

他笑道:“到时候告诉我,别忘了说就是,不说也可以,我会猜到的。”

他开玩笑似的说:“我什么不知道呢?”

乐园没有回答,他们很快就沉默下去。

顺着动静,二人找到了正在一个房间的两个医生,他们看起来在吵架。

“这根本就不是我的错。”

右边医生喊道。

“不是你的错,难道是我的错吗?又不是我治疗的病人。你要负责任,你应该知道,医疗事故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我们都会被你连累,我只要求你实话实说,实事求是,如实告诉上面,请求宽恕和原谅,已经很好了,你以为那个病人死了就没关系了?我告诉你,不可能。”

左边医生说。

“那个病人没有亲属,住在医院,很久没有人过来看过了,你不知道吗?他只是死了,又不是烂了,我们只是出了意外,不是故意弄死他的,他死了是他的身体病情恶化,我们也没有办法,如果一定要追究罪魁祸首,那个在我们手术的时候偏要在旁边乱叫的老太婆最该死。”

右边医生冷笑着坐在椅子上回答。

他看起来很生气,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白大褂都受到影响,仿佛有风在经过可以听见呼呼的声音。

“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个老太婆是什么人?她是个精神病,你怎么能要求她?你们应该在手术之前就清理现场的,最少,也要驱赶无关人员。”

左边医生说:“这都是你的错,你是主刀,你是负责人,你是领头,你是跟上面对接的,我没有提前找你的麻烦,已经很好了,你不要得寸进尺,只是按照正常的流程来,这很为难你吗?如果你做不到,我可以替你去,我不认为就这么蒙混过关是正确的行为。”

右边医生冷笑道:“你愿意去可以,我要提醒你,别装得这样大义凛然了,这件事爆出来,不是我一个人受影响,你们全都要遭殃,你以为你觉得无所谓,别人也会那么想吗?你以为你可以代表这个医院吗?你以为其他人会感激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