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费霓所想的那样,费霓二姐家的楼房因为今年刚加固过,受损不如她家的楼那么严重,没有墙皮大面积脱落出现。

费霓二姐的婆婆也被转移到了楼下,老太太虽然腿脚不能动,但一直做些零工,她晚上热得睡不着觉,在床上糊火柴盒,地震来了,老太太是第一个发现的。

费霓的心彻底放下了。

方穆扬在这种情况下第一次和费霓的姐姐姐夫见面。

他仰头看了看天,问费霓姐夫:“你家有帐篷吗?”

“没有。”

“那有钢管和油毡塑料布吗?”

“钢管没有,油毡和塑料布,你问这个干什么?”

“地震之后估计要下雨,总不能干淋着,得搭个棚子。我买的木料堆在咱们爸妈楼底下,你要是需要木料,就赶快借个板车跟我去拉,回来赶紧搭防震棚。”

“我这儿还能找到些废木头用。”

“那行,趁着余震还没来,赶紧去楼里,把行军床雨伞一切用得着的东西都弄下来。跟你们楼其他人也说一声。”

方穆扬关于地震的经验并不是这几个月能够积攒到的,费霓怀疑他已经记起了以前,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她暂时顾不得考虑这些。

方穆扬在插队的时候经历过一场地震,那场地震不大,他印象深刻的是震后的雨,连着下了几天,村里好多房子都坏了,他们知青盖的房子却好好的,雨停了,他去给人修房子,他一去,老乡就拿家里最好的东西招待他。那次地震后,他对地震多了一些认识,以至凌晨床抖动的

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地震。

他反应过来,马上从床上跳下来,抓着手边的手电筒就往外跑,边跑边声嘶力竭地喊地震了,生怕招待所的人听不到。他住话,方穆扬就问防震棚里的人,“大家谁有纱布,借我用用。”

还真有人从楼里抢回了纱布。

他低声对费霓说:“这是正常的伤口处理,没必要不好意思。”

方穆扬的嗓子都哑成这样了,费霓一点儿都不想跟他争,虽然当着别人的面由一个男人握着她的脚很难为情。看着他几乎全湿的乱发,想到他沙哑的嗓子,费霓想自己还是大意了,她应该把药也拿下来的。

方穆扬让费霓坐在木板上,握着她的脚踝给她取下之前包伤口的纱布,又用药水给她消毒,很是小心,费霓低着头看地面。她和方穆扬是合法夫妻,就算看不惯的看了顶多说他们一句黏黏糊糊。

方穆扬旁若无人地问费霓:“你疼吗?”

“不疼,你怎么弄都行,就是不要再说话了。”

第29章

街道通知,为防止地震后有余震,所有人都在室外呆着。

“你的背心都湿了。”费霓从拿下来的包袱里,找了一件她爸爸的旧衬衫递给方穆扬,“先穿它吧。”

方穆扬很痛快,费霓还没低头,他就在费霓的眼前脱下了背心,二话没说赛到费霓手里,迅速换上了他岳父的旧衬衫。

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不仅方穆扬要去培训班,费霓也要去上班。

“你脚伤了,还是明天再去吧。”

费霓坚持说自己脚没大碍,她分了厂里的房子,自然要在有事儿的时候出现在工厂一线。伤口不能沾水,她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难免溅到水,于是选择坐公交车去上班。

方穆扬送她上车,上车前,她又对方穆扬说:“你今天不要回招待所了,就算回招待所也要住在外面,这里有现成的防震棚,你今天在这儿住吧。”她想,住在一起也有个照应。

方穆扬掐掐她的左脸,很干脆地说好。

“你的手。”

方穆扬笑着对她说:“我的手刚用雨水洗过了,非常时期,你就凑合凑合吧,等事情过去了,我一定给手打三遍香皂。”

“我不是那个意思。”好像她对他的不满,是因为嫌弃他的手不够干净,他的手若是好好洗了,这样便很正当了。

“不用解释了,我现在知道你不嫌弃我了。”方穆扬又掐掐她的右脸,还用大拇指揉一揉。

费霓刚要骂他,方穆扬的手已经回到了裤兜,“上车吧,车来了。”

她瞪了方穆扬一眼,合上伞进了公交车,方穆扬挥手笑着同她说再见。今天公交车上人不多,费霓找位置坐了,隔着玻璃看外面,方穆扬在她的视线里越来越小,费霓的眼盯着窗外,马路上到处倒是人,一个小棚子挨着一个小棚子,不过大都不如方穆扬做得好,有的是用几根木棍支起了一张塑料布。

只一会儿的功夫,她又在车窗里看见了方穆扬,他也看见了她,他披着雨衣,一只手骑着自行车,另一只手挥手同她打招呼,大约透过车窗发现了她的不高兴,他又老老实实地双手骑车。

地震之后有余震,工厂车间又来了一次强烈震动,为保护厂里职工安全,领导决定提前下班。食堂开着,为职工提供馒头,排队购买,轮到费霓时,馒头限额已经从十个变成了五个。

费霓从厂里出来就坐公交车奔了点心店,一来看看她未来大嫂梅姐,梅姐住一楼,按理说不会出事,但不确认终究有些不放心;二来买些饼干,饼干这东西最适合储存,以备不时之需。

点心店已经转移到了帐篷,外面挂着一块牌子,上面不断在已经售罄的点心后面划,饼干售罄,果子面包售罄,槽子糕售罄,油糕售罄……

剩下的东西越来越贵,而且也不易储存,但没有人有要走的意思,排了这么长时间的队,不买点儿什么,总觉得亏了,于是继续等着。

轮到费霓的时候,点心只剩下不多的几样,她刚要开口,梅姐低声对她说:“饼干我已经提前给你买下了,等别人走了你再来拿。”她伸了一个巴掌,是买了五斤的意思。

这时,雨已经停了。过了会儿,帐篷外没了排队的人,梅姐走出来给费霓一个油纸包,“我们职工的限额就这么多,不能帮你多买。”

“这已经很好了。”

“我看这地震一时半会儿不能完,要不给你哥打个长途电话让他等咱们这儿地震结束了回来。”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你和我爸妈都在这儿,他办完了手续肯定会马上回来的。再说现在邮局已经被挤爆了,都是打长途发电报的。”

梅姐叹了一口气,“我老盼着他回来,这会儿他真回来了,又出这么一档子事儿。”

“过去了就好了。”费霓是对梅姐说,也是对自己说。

费霓回去的时候,已经有人在开火做饭了,有人把自己家的煤气罐搬下来埋到土里熬米粥。

老费看着有人开了火,也生起了要做饭的心,他起身往防震棚外走,“我去把家里做饭的家伙事儿都拿下来,借一楼的灶台做个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