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澜那时才七岁,还欠着许多债。村里人一起把她娘安葬以后,开始讨论箫澜的去向,可大家过的都是贫苦日子,多一个人就要多吃一碗饭,所以……”金叔顿了一顿,“大家都不愿意收留箫澜。”
岑珠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疼得他快要无法呼吸,半晌滞声问道,“……然后呢?”
“然后……”金叔吐了口气,继续道,“然后箫澜就自己离开了村子,大伙儿一起找了一阵都没找到人。最后也只能放弃了。”
“这么多年过去,我们都以为箫澜没了……可谁知,她还活着。”金叔忍不住笑了笑,“还长成了这么健康漂亮的一个女郎。”
“倘若她没成亲,村里的男子定是要个个争着嫁给她的。”
说到这儿,他拍了拍岑珠的手背,“她对钱有心结,往后那些话,你就不要再对她说了。”
“免得伤她的心。”
岑珠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发出含糊的音节。
他真坏,他坏透了。
他竟对箫澜说出那种话。
怪不得人人都讨厌他,岑珠现在也很讨厌自己,长得难看,说话难听,脑子还笨,没有人、没有人比他更讨厌的了。
岑珠终究还是没忍住,呜呜哭出声。
*
萧澜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天上无星,月光清浅地铺洒在地面上,如同落了一层银霜。老村长和金叔都已经歇下,主屋黑黢黢的,唯独她和岑珠住的那间旁屋还亮着一点微弱的烛光。
岑珠向来怕黑,没人在他身旁点着灯也正常,萧澜可不认为这个没良心的小公子会一直等自己。
可她猜错了,岑珠确实在等她,他缩在床角,脑袋埋在膝间,只露出一双哭过头的红肿双眼,目光失神地落在床面上。
将要入秋,夜里天气凉了些,偶尔能听到风刮过的声音,除此之外,一切都静悄悄的。岑珠希望能听到一点别的动静,这样他就可以知道萧澜有没有回来。
似乎是老天听到了他的心声,岑珠清晰地听到了自门外传来的一点动静,悉悉索索的,很微弱,落在他耳里却被放大了好几倍。他像是某种被惊扰了的小动物,急急抬起头后,想也不想便爬下了床,赤裸着白嫩的小脚跑去将门打开。
老旧的门板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嘶哑的“吱呀”声,像是年老的戏子拖着绵长喑哑的腔调唱戏。
月光一泻如水,空旷的院子内,树影摇晃,不见任何身影,唯独墙角窜过了什么黑乎乎的东西。
要在往常,岑珠肯定会怕得跳到萧澜身上尖叫个不停,可今夜他却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是在半晌过后钝钝地低下了头。
是老鼠啊……
可冥冥之中,他却似有所感地猛然抬起了头,目光直直落在不远外的院门处,随后,凝滞。
但见朦胧月色中,一道修长秀挺的身影静静地矗立在那儿。
“……”萧澜没想到这么巧,她才推开院门进来,岑珠竟也正好打开了屋门出来。
岑珠不敢置信般傻愣愣地盯着她,“萧澜!”
他跑了出来,等到她身边,却不敢再靠近,只睁着一双兔子眼睛看她,跟着她的脚步亦步亦趋,细弱的嗓音颤巍巍的,“对不起……”
“我不该说那样的话。”
“对不起,我错了。”
“你别生气嘛。”
萧澜没理会他,岑珠吸了吸鼻子,“我没有怪你,我就是一时生气……”
“我知道错了。”
箫澜走进屋内,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桌面上,借着那微弱的烛光,岑珠这才发现箫澜身上的衣服换了一套,尽管仍是样式简单料子普通的玄衣。
他眼眸微动,没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跟着箫澜,箫澜走到哪儿,他便跟到哪儿,一边跟还一边碎碎念道歉,委屈巴巴的。见箫澜不理他,他凑过去想抱她的手臂,就在要碰到的时候,箫澜却忽而抬起手臂来避开他的亲近。
岑珠一愣,忍不住咬了咬唇,忍泪道,“箫澜,我真的知道错了……”
箫澜还是没搭理他,视若无睹,置若罔闻。
岑珠没有办法,心中安慰自己箫澜只是一时生气,等到明天他再说些好话哄哄就好了!可他没想到,箫澜这一气,竟连续好几天都没理他,甚至连衣服也不让他洗了!
岑珠第一次那么殷切地要给箫澜干活,可等他看了放衣物的木盆里,却只见孤零零的自己的一件。
完了……连衣服都不给他洗了,当真是气狠了。
箫澜不跟他说话,也不看他。
分明前一秒跟老村长和金叔还聊得好好的,可一旦他插了嘴,箫澜就不说话了。
为了讨好箫澜,他还主动向金叔学了如何做饭,亲手炒了一道小菜,尽管味道和卖相都不如何,可花了很多心思,甚至弄得手上多了很多伤。
晚上吃饭时,他兴冲冲夹着自己做的菜放她碗里,可箫澜动也不动,甚至没吃几口就放下碗走人了。
“……”岑珠咬着唇,快哭出来了。
老村长和金叔见状,都有些担心,饭后各自找了二人说话。
金叔小心问岑珠道,“还没和好呢?”
岑珠摇了摇头,低着脑袋闷闷道,“她都不理我……”
甚至他每天见她的时间也十分短暂,早上才醒箫澜便去山里打猎,又到城里卖猎物,直到晚饭时才回来,回来了不一定吃晚饭,也不跟他一块睡,只偶尔到屋内拿点东西,他还来没得及跟她说几句话她便走了。
金叔安慰道,“不伤心,我叫你金婶跟箫澜说说就好了。”
岑珠小幅度地点头,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上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