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天地忽而开始旋转起来,他头晕目眩,只觉得眼前的场景开始倒塌、崩溃,他忽而觉得反胃,直犯恶心,忍不住地干呕,把方才喝进去的药汁全吐了出来,将药汁吐得个一干二净后,又吐出黃色的胆汁。
恶心。
好恶心。
粟润惊慌失措,“公子!”
“快来人啊!”
一阵兵荒马乱后,大夫来了,岑父也来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岑珠吐得太过剧烈,方才竟晕了过去,大夫给?他把脉,眉头紧锁,“令公子……忧虑过重,伤寒未好,又受了刺激,这?才呕吐不止,要好好修养,莫要再受刺激。”
她执笔拟下一方药方,“这?些?是?温养身子的药方,每日?服下,静心休养,切莫操之?过急,伤了根本。”
等大夫离开,岑父目光瞬间犀利地钉向了粟润,“怎么回事!”
粟润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奴不知,只是?公子喝药之?后,忽而问奴,女郎生辰夜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奴才摇头,公子便全吐了出来。”
岑父听?到这?儿,哪还有什么不明白,他变了脸色,“办事不利的蠢货,滚出去!”
粟润连忙磕头退身。
床榻上,岑珠闭着眸,脸色苍白,睫毛乌湿,眼尾胎记泅了水,像是?化开的血晕。
到底是?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儿子,岑父心中不免涌上了些?苦涩,抬手擦去他眼尾的残泪,嗓音轻轻,“睡会吧,睡会好。”
可事情却不如?他所愿,岑珠缓缓醒来,才睁眼,那乌润的瞳孔一接触到岑父,便控制不住地缩了一缩,晶莹的泪不停地从眼底涌出,一滴一滴,连珠一般顺着眼尾往下坠,又没入乌发,消失不见,就剩下一道道湿润的泪痕。
岑珠嗓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哭腔,如?啼血杜鹃般,“爹……你为什么……”
他像是?火燃尽后的灰烬,气息灰败,哽咽道,“……为什么呀。”
他是?他的亲生儿子,他怎么能做到这?种地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明明说过会听?话,也已经在努力。
为什么爹爹就是?不愿信他呢?
为了抓住三殿下,他非得低贱到这?个程度不可吗?
岑父忍不住红了眼眶,“是?爹爹的错,阿珠别哭。”
“是?爹爹太心急了,没考虑阿珠的心情。”
岑珠却没有反应,瞳孔漆黑圆润,唯独泪仍在不停地涌出。
下人敲了敲门,送来药汤,岑父擦去自己的泪,接过药汤,“来,阿珠喝药好不好?”
他像小时候一样哄他。
“生病了喝药就好了。”
“爹爹知道你不爱喝药,命人给?你放了许多糖,又备了蜜饯,不苦的啊。”
“来。”
药汤的味道飘到岑珠鼻腔,岑珠见岑父端着药碗,却像是?又看到了那夜自己无知地喝下那碗醒酒汤时的场景,瞬间再次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恶心。
这?药最终没有喝下去,岑父放下药碗,嗓音多了些?苦涩,“爹爹知道你心里难受。”
“可爹爹心里比你更?难受。”
“你娘临走之?前,也是?一口药也喝不进去,唯一跟爹爹说的话就是?,让岑家光复。”
“爹爹想了却你娘的遗愿,你明白么?”
岑珠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半趴在床榻边,指骨细瘦的指尖无力地攀着床沿,垂下来的乌黑发丝遮住了大半张脸,神色叫人看不清。
岑父仍在说话,“这?次是?爹爹太心急,爹爹错了,往后绝不这?么逼你。”
“你好好休息,养好身子。”
“爹不打扰你了。”
他放下碗走出去,又把门轻轻关?上,岑珠听?到他对下人的命令声,“好好伺候公子,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岑珠闭上眼。
他的脑袋仍在晕沉,手脚无力,喉咙泛着灼热的烧灼感,每一下吞咽都如?同含着粗糙的沙砾。
恍惚之?中,他似乎出现了幻觉,在眼睑覆盖下的黑暗中看到了箫澜的身影,她半蹲在他身前,乌黑的眉轻蹙着,低着狭长凤眸注视他,“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岑珠含着泪摇头,呜声哽咽,却说不出话,那么多的委屈,在看到她时全都忍不住了,如?洪水一般倾泻而出。
箫澜抬手轻柔地抹去他眼尾的泪,低哄道,“这?么可怜呀。”
“像只花脸猫。”
“不哭了,跟我回家好不好。”
岑珠连忙点头。谁知,却面对的却只剩下箫澜的背影,在黑幕之?中像是?一点虚无的光芒,越走越远,越走越远,他的脚踝被粗重的链子锁住,怎么也追赶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彻底消失,独留浓重墨色将他一点点吞没侵蚀,再不见半点光芒。
岑珠猛然睁开眼,眼前是?如?梦中一般沉重的黑暗,唯独角落一盏昏暗的油灯在散发着微弱光芒。
他怔怔地盯着这?盏灯,溢出的泪水顺着眼尾滑下去,冰凉湿润,像是?刀锋缓缓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