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和气地说没事, 有?人骂骂咧咧。
等这一波人全部走远,电梯口重新?恢复安静了,饶之局促不安地看?向已经垂下手退到旁边的陈礼。
“礼姐,对不起,我刚才忘记方向了。”饶之说。
她往常不管递什么东西都一定?记得要从左边, 这是吕听?招她进工作室的必要条件之一,她一直记得。
刚刚递错是因为听?到陈礼说话声?音沙哑,她着急了。
陈礼对她很好, 手把手,把她从三流的垃圾水平教到现在邀约不断, 让她既有?能力还债, 有?能力处理以?前那?些?恶心事, 也有?能力好好生活,她特别感激陈礼,反过?来就特别容易受她影响。
饶之低着头,不敢去看?陈礼的手。
陈礼知道她在想什么,但谈心是吕听?的事, 她没那?时间,没那?心思?,也觉得没那?必要,她教饶之不过?是想打发时间而已,空白太?多,她会胡思?乱想。
不过?,不说点什么似乎也不行?。
有?能力的人不能总被陈年旧事困着,容易被人趁虚而入和她一样。
熟悉到已经刻入血肉骨骼的脸庞猝不及防从陈礼脑子里闪过?,她胸中的疼痛有?一秒远超麻木感,不得不紧握住手机来维持表面平静,说:“饶之,你以?后会是工作室的门面之一,确定?要一直这么唯唯诺诺?”
饶之突然被点,错愕了一瞬间,下意识想道歉,视线聚焦看?到陈礼深沉的目光,她摇了摇头:“不是对所有?人这样。”
陈礼:“只对我这样?我吃人?”
饶之依旧摇头。
陈礼:“那?你怕什么?”
饶之欲言又止,不知道怎么解释。
陈礼直接戳破:“人在特定?的处境下可?以?低声?下气,甚至可?以?忍气吞声?,但不能连骨气和傲气也丢了,这是做人最起码的东西。”
像她。
能对越界的人、事装聋作哑,一味退让,也能掷地有?声?说一句“不必非你不可?”。
她比酒还像酒,越品越有?滋味,越放越加浓烈。
陈礼在逐渐翻涌的情绪外?露之前拉过?自己的行?李箱,语速比往常要快:“走了。”
饶之还沉浸在陈礼最后那?句话带来的震撼里,愣了愣才跟上来,听?她解释这次过?来东林的原因:“我之前偶然认识过?一个法国的旅行?摄影师Flora,她这些?年一直满世界跑,记录各地不同的风土人情。这一站到我们?这儿,想体验海滨城市的休闲浪漫。她的眼界和经验是你目前最欠缺的,你趁着这次机会跟她多聊一聊,学习她的审美和想象力。”
饶之:“好。谢谢礼姐。”
陈礼联系上酒店的接机,上车之后一直闭目靠在后座,看?起来风平浪静,但裤脚一直湿着,溅在鞋面上的水渍不擦,也不让饶之动。
约莫半小时,两人抵达事先预定?的海岛酒店办理入住Flora明天才到,她们?提前过?来踩点。
饶之没住过?这么高档的酒店,确认能拍照之后,拿出相机拍了几张。
陈礼司空见惯,没什么兴致,时不时拿出手机回复信息,偶尔纠正饶之瞬间抓拍上的缺陷。
上楼之前,陈礼忽然接到沈蔷的电话:“陈礼,抄袭的风我已经放给师飞翼了,他的助理今天联系我,想私了,和我们?计划的一样。我已经拿到了和他助理见面的监控,这些?后面都是能置师飞翼于死地的证据。”
陈礼:“继续吊着他,等他自乱阵脚之后,你再公开发律师函和证据。”
沈蔷:“有?数。你到了?”
陈礼抬头看?了眼电梯上的数字:“到了。”
沈蔷:“韦菡让我转告你,既然去了就好好休息,西林的一切有?她。”
陈礼“嗯”了声?,说:“多谢。”
“叮。”
电梯门开。
陈礼结束通话,把手机装进口袋,去推行?李。
手触到的瞬间,一声?高扬轻快的“小阿青”忽然闯进耳朵,紧接着有?人说,“嗯?”
熟悉的音色,熟悉的语气。
陈礼心脏重重撞上胸骨,那些早已经停滞、死去的神经陡然复活,在她身体里掀起滔天巨浪。她完全听?不到饶之跟在后面的喊声?,撞了人也来不及道歉,疯了一样跑出大堂,站在台阶上奋力寻找。
人,人,人!
全是人!
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人!
刚刚听?错了吗?
可?明明就是她的声?音啊,连尾部上扬的幅度都几乎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
怎么可?能呢。
都亲眼看?过?她被洪水卷进去的画面了,还在祈求什么?
后来哪一天东谢村公众号发文,其中一张照片扫到公示栏里的村两委现任干部名单,第一位已经变成了谢筠,没有?她。
她没了,消失了,再不会回来。
而她,自暴雨那?天离开,再不敢踏过?连接东西两村的平交道,不敢去网上搜索她的历史消失,不敢回忆韦菡的电话打到县里,听?见的那?声?“还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