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骑射,你有把握吗?”他边帮萧烬破皮的位置涂药,边问。

萧烬忍着刺痛,点了点头。

沈玉衡:“今天有风,恐怕会影响射靶的准度,不过没关系,第三场……”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顿住,看向四周。

一个年轻伤兵对上他的视线,忽然眼神有些闪躲。

萧烬察觉他的异样,抬头问:“发么了?”

“没什么。”沈玉衡朝他笑了笑,心中却想:陈青今天在校场外说的那番话没错,蒋百夫长知道萧烬伤的位置,恐怕是伤兵营里有他的耳目。

想到这,他没再说什么,继续上药。

等众人吃饭时,他去外面找到张虎,沉吟后,压低声道:“张虎,之前我救你弟弟时,你说以后我有需要,尽管可以找你帮忙,这话还算数吧?”

张虎闻言,立刻肃容,饭都不吃了,忙道:“沈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张虎绝……”

“嘘。”沈玉衡不等他说完,就打断,接着看一眼周围,才低声继续:“下午比第三场,蒋百夫长定然会使手段,我希望到时你能帮萧烬,绊住蒋百夫长的人。”

第三场本就可以互相合作,或在允许范围内,互相搏斗阻碍对手。这是使手段的好时机,沈玉衡不觉得蒋百夫长会放过这个机会。

但巧的是,沈玉衡也这么想

传令兵大步走下去,宣读大比的规矩。

此次大比共分三项,上午比的是拳脚功夫,下午是骑射。

骑射又分两项,其中一项是常规射靶,考校箭法;另一项,则是陈将军亲自拿出一个彩头,绑在不远处一座小山山腰的一株松树梢上。

参赛的士兵骑马奔去,谁第一个射下彩头,谁就是头名,期间可以搏斗、阻碍他人,也可互相帮助,这考校的就是骑术、箭法、身手等各方面了。

眼下先比第一项,传令兵宣读完,很快回高台上复命。

陈将军全程含笑,只在目光扫见蒋校尉时,笑意减淡,宣布道:“开始吧。”

随着他声音落下,“咚”的一声,铜锣再次敲响。

传令兵高声唱喝:“开始!”

“呜”一排号角在北风中长鸣,响彻大地。

下方两两对站的士兵立刻摔打在一起,周围喊声震地,一片呐喊、鼓气之声。

萧烬面前站的是一个有些瘦弱的小兵,他冲上前腿部一个绊摔,哪知还没绊到对方,对方就先“扑通”一声摔地,哎呦痛呼:“不行了,疼死我了!”

萧烬:“……”

正当他无语时,那小兵却朝他眨眨眼,压低声道:“萧哥,你记得跟青哥说一声,我摔得很卖力。”

接着又“哎呦”嚎叫起来,估计就是陈青之前说的、打过招呼的人。

萧烬:“……”多事。

用这种办法赢,沈姑娘都看不到他的英勇。

好在接下来遇到的,都是正正经经对打的人。

萧烬看着清瘦,但出手迅猛,招式多变,力道也重,对面在他手下基本过不了几招,就都落败。

校场上,虽近千人在比试,但两两对打,输两次就下场,才过去一个多时辰,场上便只剩下烬十多人。

不过士兵们都知道,接下来才是好看的时候,喝声反倒更响,一个个神情激动。

陈青拖着瘸腿,也来观看。因为是伤兵,没参加大礼,只能在围栏外观看。

此时他端着铜盘,上面放了一堆铜钱,隔着围栏,跟里边的士兵吆喝:“来来来,下注了,押谁是第一项的头名,押蒋百夫长,赔率是一赔烬,张虎是一赔十啊,来来来,押了……”

“我,我押两铜钱,蒋百夫长赢!”

“我也押他,十个铜钱!”金钉革带串卯起来的老虎纹白玉腰带,玉色润白,每一块单独拆开来都是价值千金的上品玉块,这会儿被沈玉衡握在掌心里,反倒显得有些逊色了。

萧烬望着他,瞳孔里的光似烛火,被沈玉衡的答复吹得摇摇晃晃,弱了许多,却未熄灭,又因他垂眼端详玉带的模样而渐渐盛起来。

罢了,他早该知道的。

萧烬在心里自嘲一笑,沈玉衡从来没有用另外一种缱绻的眼神看过自己,这人心里装着天下社稷,那些令人辗转反侧、想了又想梦了又梦的、荒唐整宿的事,对沈玉衡来说,大概都是不配入眼的糟粕污浊。

而曾经自以为见过的那些,都是自妄念入梦里的幻象,他竟也当真对沈玉衡渴求到了如此地步,明知是假,也要当真。

是自己做得还不够,萧烬想,他还没有好到可以让沈玉衡多看自已一眼。

沈玉衡不知萧烬心里想的这些,见他不抬手,便问:“陛下,可是还需臣替您宽衣?”

他看着萧烬仍旧站着,一动不动,似乎没有抬手脱下外袍的打算。

故此,除了要自己替他宽衣这个理由外,沈玉衡想不到别的了,顺便心里唏嘘,半收回了之前觉得萧烬同先帝不像的念头。

萧烬的确还是姓萧,血脉正统,不论此前落到什么境地,这等细枝末节处自然流露的尊人一等,倒是从先帝那里继承了十分。

但凭心而论,沈玉衡是不想的,世子爷自小也是养尊处优,从未做过伺候人的事,换做先帝和另外两位已逝的皇子,他只会装作不知趣,顺便讽刺几句解解心头气。

可萧烬除了四年前那回,其余时候待他倒是尚可,如今又身为人臣,还临近休致,即便是身不由己,他也不会做出装聋作瞎的姿态。

伺候好了眼前这位,让萧烬顺心,他才能全身而退。

想通其中关窍,沈玉衡心里的秤便有了落下的方向,也变得更加主动,本只是替萧烬解开扣子松了腰带,这回再抬起手,手指要没入萧烬衣袍的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