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广播站离田地很远,村长也听不见大家说什么,但田里还是一片欢呼嬉笑声,小孩跑得飞快根本顾不上吃晚饭,爹妈跟后面抓都抓不回来。

谢淮之骑着三轮将陶知秋带回了家,三轮车地方有限,去的时候陶知秋还能搬个小凳子坐在车里,但现在那地方挪给了稻谷,他只能老老实实坐在边上,不时和路过的村民们打招呼。

没吃晚饭,反倒是先洗了澡,两个人清清爽爽地带着一身水汽去看电影,陶知秋的头发越来越长,完全放下的时候已经到了锁骨处,他又不愿意剪,渐渐地就从扎一个小揪揪变成一个从后面看像是开花了的马尾,实在好玩。

从小卖铺里买了点零嘴,陶知秋又掏出谢淮之早上在锅边炕的鸡蛋饼,饼皮不厚软乎乎的,上面洒了一层葱花,热过之后又变冷,还有点不一样的嚼劲。

电影一开场,正是他俩上次去碧水村看过的那部,但村民们依旧看得津津有味,陶知秋东西吃完之后就有点坐不住了,朝谢淮之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从人群中出来,悄悄地离开了。

空气里已经有秋天的味道,路边也有那么三四对相亲的人,有些离得老远有些挨得很近,还有已经成了出来幽会的,说话声音却都不大,好像生怕别人听见什么似的。

谢淮之和陶知秋心照不宣地又拉开了些距离,一直到没人的地里才松了口气,稻田里两极分化,一边是已经收割完了码得像柴火垛似的秸秆,另一边是依旧黄澄澄一片的稻穗,陶知秋走慢了一步,然后抓住谢淮之的手,两个人手指慢慢扣在一起,晃了两下。

他们平时在外面已经习惯了注意分寸,但偶尔没人的时候也会忍不住想牵着手一起散散步,此刻陶知秋在心底竟然埋怨起这太过平坦的地势,总有种看什么都一览无余很快就会被发现的错觉。

手指在谢淮之的掌心里挠了挠,他还是又把手给松开了,谢淮之察觉到他有些闷闷得不太开心,转而拉着他的手腕道:“来这边。”

陶知秋还以为他哥要带自己钻小树林,没想到去的是一个四周长满了芦苇的小水塘,他对芦苇叶子倒是不陌生,每年端午和夏至奶奶就会用这个包粽子给他吃,有时也将鸡蛋放进去一起煮,小院里会弥漫着一股很好闻的清香。

谢淮之牵着他的手在旁边坐下,随手摘了一片细长的芦苇叶,折过来一小道,撕两个不到底的口子交叉一下,掉个头还是一样的步骤,末了将细细的叶尖穿过小口,再扯两下,就是一个乌蓬小船的形状。

陶知秋看得入神,下巴抵在谢淮之的肘弯处,“我也会折这个!”

小船在水里飘飘荡荡,跑不远,陶知秋不甘示弱自己也折了一个,顺便还抓着另外一片叶子卷了几道扯开些变成哨子,咬在嘴里吹了个响亮亮的声,很骄傲地朝谢淮之看。

谢淮之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道:“芦苇芯也可以当哨子吹,玩过吗?”

陶知秋摇摇头,好奇地朝他看,谢淮之就扯了一根芦苇下来,将芦苇芯里面那层剥了,外面那层又复原,咬在嘴里吹了两下。

哨声听起来闷闷的,声音滑稽得像放屁,陶知秋就跟被人挠着胳肢窝一样笑得停不下来,没多久手里又被人塞了个用芦苇叶编出来的风车,他惊讶地看了看谢淮之,满眼都是崇拜。

“哥,”陶知秋吹了两下风车才道:“你知道吗,我小时候身边没有一个玩伴会编这个的。”

“如果你跟我们一起玩的话,只要每天给我发一个这个,我一定奉你为领头大王!”

谢淮之好笑道:“那真是可惜,早知道我小时候就去找你玩了。”

他伸手在陶知秋耳垂处轻轻捏了捏,“现在心情好了?”

陶知秋早就把自己刚刚那点不高兴的事情忘到脑后了,点点头道:“现在一想也对嘛,小心翼翼总比被发现了好,我还没有想那么快离开村子呢。”

他四处打量了一番,芦苇叶子很好地将他们的身影给遮住了,而且又是晚上,陶知秋凑近一些,忽然在谢淮之脸颊上亲了一大口,但是没发出声音,有点像是一口啃上去的,谢淮之懵了一瞬,等反应过来时自己脸也红了。

陶知秋很好哄,一些小玩意都能够他玩半天的,两人折了好几个小船放在水里比谁飘得远,正玩得起劲,身后却突然传来芦苇被稀里哗啦推动的声音,紧接着像是有个人没站稳,身子后仰压着芦苇杆子就这么栽倒在谢淮之和陶知秋的面前。

后面还有道声音,似乎是不知道水塘边有人,一边扒拉着叶子一边道:“说了让你别乱来,咱俩订过亲了你也不能着急啊,摔没摔……”

话没说完,四个人面面相觑,摔在地上的男人一边揉着屁股一边站起来道:“没事,没事。”

“哈哈。”他有些尴尬地道:“挺巧的,今天月亮挺圆,你们也出来看啊?”

陶知秋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被乌云蒙住的月牙。

男人两手合在一起,举起来做哀求状,“今晚当没看见行吗?”

谢淮之答应下来。

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必要多嘴什么。

“谢了啊,过几天请你们喝喜酒。”男人捂着摔到的后腰龇牙咧嘴地走了,女人在他脑袋上不轻不重呼了一下,笑着骂了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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啵啵啵啵啵!

第三十章

陶知秋以为上回碰到的男人说请他们喝喜酒是玩笑话,没想到七八天之后还真收到了请柬,他跟谢淮之一人一份,两个人的落款在请柬的右下方,男方叫田昊,女方叫孟嘉乐,并着时间靠在一起。

挑的是个好日子,十月二十一,天气不冷不热,而且这个时候大家收完水稻种完麦子地里正好清闲了,不少人还愿意去帮忙顺便沾沾喜气。

桃溪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近数是邻居往远数是拐了几个弯的亲戚,陶知秋还是听三婶说的才知道他和谢淮之分别和这两口子都沾了点亲,即便上次没在水塘边撞上,估计请柬也是少不了的。

办喜事就在两家的院子里办,请了专门做席的人来搭棚子,红色的篷布一拉,塑料凳不够的就拿长条凳过来凑数,囍字一贴彩带一挂,瞬间就热闹起来,一对新人打扮得漂亮又精神,手挽着手跨进院门。

鞭炮噼里啪啦响了第一轮,宾客们等着新人撒喜糖,小孩全挤在前头叽叽喳喳地说着吉祥话,鞭炮响第二轮的时候,新人给双方父母敬完茶又拜了堂,仪式就差不多到此结束了。老头老太看完热闹聚在一起拉家常,而谢淮之和陶知秋拿着包好的红包交给记账的,那叔叔朝他们笑了笑,问清楚叫什么,把他们的名字在两个框里记下来,便于之后人情往来的还礼。

两个人转过身,陶知秋忽然道:“哥,咱俩要是成家了,是不是只用给一份红包?”

“我看夫妻俩的名字是写在一个框里的。”

谢淮之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却被陶知秋的话掀起了惊涛骇浪,好像他真的笃定要跟自己一辈子在一起似的,他强装冷静地道:“嗯。会有机会的。”

谢淮之心里想,实在不行,墓碑上刻一起。

陶知秋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但听见他的回答,就露着小酒窝,点点头。

中午十二点准时开席,后场忙了半天上起菜来非常迅速,六个冷碟十二个热菜两道汤品,不出半小时桌子上就摞了起来,席面倒很不错,甚至还有一道红烧肘子。

肘子加了黄冰糖,肉炖得软乎乎外面那层皮又格外筋道,陶知秋很高兴自己和谢淮之因为不喝酒坐在了小孩桌,小孩没几个老实吃饭的,吃到一半就跑出去玩摔炮了,陶知秋吃得肚皮溜圆,非常满足地拍了两下。

新郎新娘敬酒敬到他们这一桌,四个人喝的都是白开水,田昊朝谢淮之使了个眼色,意思是那天多谢你什么都没多说。

陶知秋道:“新婚快乐,恭喜你们!”

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谢淮之神色却有些复杂,仔细一看,眼底似乎流露出一丝羡慕。

但他并没有让陶知秋发现,喜宴结束之后他们慢慢走回家,天气变得有些阴沉,没多久竟然下起了雨,今年夏天雷雨很少,这会儿秋天了反而响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闷雷,但好在他们已经回了家,并没有被淋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