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兰仍然是那样的声音语调,冰冷而有礼,“私人事务。”
王子展露耐人寻味的笑容,开英格兰男人性格的玩笑,“我发现全世界对英格兰男人糟糕的刻板印象都是傲慢,但我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在骂你们。”
然后,王子开始向我们抱怨他想要收购一支英格兰的足球队,受到的从上层决策者到中下层球迷的层层傲慢阻碍。中间还插播了当年他想收购白橡木,被狄兰以“我和我的未婚妻很喜欢住在那里”为由拒绝。
我其实有与王子相同的矛盾。与英格兰人做生意的好坏都很明显。他们有时颇有原则,甚至太有原则了;有时又像强盗一样蛮横狡猾,不讲道理,什么正直、体面、绅士都是伪装……
王子抱怨得正在兴头上,接到了一通电话。他向我们致歉,暂时离开。
两边团队继续沟通,我一只耳朵听着,两只眼睛望向对面的白房子。
我和杰瑞在那里一起迎接了2001年的到来,还有一只名叫哈尔的老猎犬。
“你以为我不可能问?”他的味道和他的声音一同侵袭。
我没有看他,“我们在工作。”
“所以呢?”
“你不担心你的委托人不满,我担心我的投资人不满。”
“你也不担心。你知道王子刚才一直在偷偷观察我们。这笔生意只要你亲自来了,基本已经没问题。而他们现在谈的规划,是我在你……在床上的时候发给他们的。”狄兰说着,摘下墨镜,随手挂在了白衬衣的领口,“钱宁,你告诉我,不是为了让我嫉妒……”
我看向那双眼眸,它们寂静深远地凝望过来,多少悲伤与愤怒都被吞噬,只有悸动一成不变。
“……是要我退出?”
1999年夏天,我和亨利、狄兰结束LA短暂的商务行程后,一同驱车前往旧金山。
那是一段难忘的公路旅程,我们三人轮流驾车,绕道拉斯维加斯,在沙漠里看星星,看日落与日出。
那是狄兰和亨利最后一个作为建筑专业学生的夏天,我好像也回到了1995年最后的学生生涯。
西海岸保留了与东岸迥异的装饰艺术建筑,或者叫好莱坞风格。拉斯维加斯则是美国文化和后现代主义的一个缩影。对于三个有建筑专业背景的人而言,这一路的罗曼蒂克,与情爱无关,妙不可言。
诚然,与情爱无关,恐怕不是完全的事实。我虽然不信“任何事都与性相关”那一套,但我的确和同行的两个男人都曾发生过极为亲密的关系,精神上,肉-体上。
而在那时,那种关系又都成了过去式。
狄兰从来没问过我,不知怎么我知道他也没问过亨利,但他就是知道。
很多年以后,狄兰和亨利作为普利兹克奖获得者都在自己出版的建筑书里分享了这段旅程,当然是以建筑师解构建筑和人类文化的视角。
公路旅程的终点硅谷又不一样。
以Voyager为例,公司社区化,办公空间大平层。这一点倒是和当时伦敦最著名的几个建筑事务所颇为相似。后来狄兰和亨利的公司也采用了这种内部空间设计。
或许更值得一提的是,十几年后,Voyager和这两位建筑师有了一段更奇妙的缘分。他们设计的Voyager总部成为了全球最具标志的高科技建筑。
但在当时,杰瑞.艾林的加入彻底改变了我们三人努力维持的说是乌托邦也好,柏拉图也好的旅程气氛。
又或者,乌托邦和柏拉图本来就是假象。
当我躺在星空下的沙漠里,后来是阳光下的海滩上、甲板上,总有一只想拉住我又缩回去的手。
我侧过头,看到的是不同眼色的眼睛。
定格到碧绿时,他问我:“炸鱼和薯条,你考虑好了吗?”
我抿唇笑了出来,“我讨厌和英格兰人做生意。”
1999年上半年,那家炸鱼和薯条根本无需考虑拆迁的问题,因为从环保机构到皇家学会又给我们出了一堆的难题。
狄兰只穿了条黑色泳裤,性感强壮的身体,英俊得过分的面孔,毫无遮掩的生理反应,一点点逼近,溢出的男性荷尔蒙将我团团困住。
我浑身不舒服起来。不止是因为我的身体即刻有反应,我讨厌我的身体难以抗拒他。
其他人都在海里,谈笑的声音时近时远。
他的脸挡住阳光,向我倾来。
“我没有准备好!亨利……”我急忙道。
但狄兰在那之前就停住了,他用食指不轻不重地抹掉我唇上的什么,退了回去。
“他会伤心,又怎么样?我没伤过心吗?”狄兰有点冷地说,舔掉食指上的巧克力,果断抱起了我。
牵我的手他不敢,他倒是敢这样!
“狄兰!狄兰.本廷克!你该死的放我下来!”我真的生气了,在他怀里拼命挣扎,舞动四肢,“我命令你!我不是在开玩笑……”
海里的人都昂头向我们望了过来,我听到了亨利和杰瑞愤怒的喊声。
我还没听清他们在喊什么……
狄兰抱着我从船上跳进了海里!
我记得与他一起坠入、下沉,被太平洋温暖咸湿的海水淹没、吞噬。
我记得后来的嬉笑怒骂,也记得亨利和杰瑞都尝试干狄兰同样的事,但都被我灵巧地躲了过去。
从那时开始,亨利再也没有给我看过他那双忧郁的星眸,只给我看他灿若桃花的笑眼。
狄兰和亨利离开旧金山后,我生病了,杰瑞精力旺盛地当起了我的护士。
我在高烧中和吃药后,这只滑头的老鼠问了我不少问题,也自言自语说了许多古古怪怪的情话。但至少他没有无耻到帮我换衣服。
从1999年加州的热夏到那年伦敦入冬,恍惚是一眨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