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你该死的是下了全部身家在狄兰身上吗？”杰瑞不满地挖苦道。

隐约的笑声立即响起，几双眼睛不约而同瞟向我，同时盯着杰瑞。

大家抵达的时间差不太多，显然都在受时差影响，这个点个个精神抖擞。还有几位如果知道我们在这里，定会过来。

继续这场无聊的深夜酒局，绝对是个坏主意。

“还有五个小时，别一身酒气去葬礼。”我看了看表，放下啤酒瓶起身，“失陪。”

“听到了，女士们先生们？”杰瑞在我身后强调。

但这群人里没一个好打发的。

诺亚：“弟弟，你又抛下哥哥姐姐，跟你这假双胞胎弟弟一起走了？”

哈利：“杰瑞是更邪恶的那个是件幸事。”

梅林莎：“这你说得没错，小子。”

安妮：“别肿着脸去葬礼，先生们。”

其实安妮说得没错，这不像葬礼前夜，更像婚礼前的。

我走在查尔斯的父亲设计的空中殿堂，难以想象我和她的婚礼与这里发生交集。但这里发生过其他故事，炎炎夏日里的情话与热吻。

杰瑞和我走进了同一台电梯。

层层按钮下，只有G层亮着灯。这混蛋还真是准备跟到底。我撇了他一眼，牛仔裤白Polo，他穿得像来度假。

“刚才哈利说你们在飞机上谈成一桩生意？”电梯门关上，我问。

杰瑞正看着手机，“对。风险投资给一个中国人，那家伙在做中文版的亚马逊。他是斯坦福辍学的。你瞧，全世界都学比尔，或者他的校友史蒂夫.乔布斯。”他回完了短信，这才抬眼看我，“哈利说话比我还夸张，哪是飞机上谈成的，打过好几次高尔夫了。我是那么轻易给钱的人吗？”

“你觉得在互联网上卖书有前途？”

“我觉得在互联网上卖任何东西都有前途。”

电梯下得极快，发出的声响微乎其微，“这需要便捷的物流、支付和信用系统。现在哪一样都不成型。”

另一个商业链条。

“那就再投物流，开发信用支付系统。”杰瑞两眼放光，炫耀一目了然，“我做的M.M酒店系统包含在线支付功能，你的酒店正在用。”

这我当然清楚。“Ms.Money？”

“总不会是Mr.Money。也没有Mr.Money了，不是么？”杰瑞果然讲了这个烂笑话，还是半个gay笑话。

电梯停下。

门打开，我跨了出去，扎进热风里。“你待会儿能见到另一位Mr.Money。”

最后一晚，钱家所有成年子女都在守夜。

“……你提醒了我。”杰瑞咕哝道。

我转过头，JA一脸邪恶，比骗我去地下墓地邪恶得多。“你他妈的准备穿成这样去大闹殡仪馆？”

“欠债还钱。”杰瑞理直气壮，但他的表情确然有点为自己的一身度假装扮烦恼。

我笑了。“‘公主’会杀了你。”

“公主不是你叫的，阴阳怪气也没用，本廷克先生。都怪诺亚。”杰瑞转转眼珠，“只要方式合适，她不会杀了我的。我得去换衣服，你等我？”

“滚。”伊桑打开车门，上车之前，我补充道，“找个录音笔。”

杰瑞挑挑眉头，“这才是我的邪恶双胞胎弟弟。”

绚丽夜景从车窗外匆匆飘过，不久我到了殡仪馆。

气氛从荒诞无聊转为悲伤沉闷。但为什么我仍然嗅到了荒诞的气息？

钱家的成年子女一共有六位，此外，Chris的妻子和律师姐姐的丈夫也在。除了这八位，殡仪馆里还有众多显赫人物。

与我的文化不同，如果我所受的教育是抑制悲伤才是体面，他们仿佛在比谁更悲伤。当然，除了自始至终板着脸的亨利。

完成吊唁的所有程序后，钱宁引我到了一间休息室。

女人从头到脚皆是黑色，脸上的泪水还没有干。我递过方巾给她，她泪眼婆娑地昂头看我，接了过去，小心擦拭淡妆下的脸颊。

我一直觉得她的眼睛像琥珀，此刻她的泪水凝结成琥珀。我在这里更多的是因为社交关系，但为什么此刻我的内脏绞成一团。

在我意识到之前，我已经把她抱到了怀里。熟悉的香气里混合了檀香，还有某种焚烧的味道。我想叫她不要哭了，我会在她身边。

娇小的身体在我双臂下一颤，她赶忙推开我，“我……我没事，狄兰。”她哽咽着说，嗓音柔和嘶哑，“只是哭了太久，不太容易停下。”

我任由她推开。她的话让我愣了愣。

然后，这姑娘怪异地破涕为笑，好吧，苦笑。

她轻轻地深呼吸，解释道：“我很难过，他是我爸爸。但我没看上去那么难过。”

我微微点头，“他们呢？”我又变成了外围观察者。

她的嫂子哭得好像自己的父亲去世，Chris一度泣不成声。亨利的妹妹也非常伤心。Laura的状态和钱宁类似。不止他们，吊唁贵宾里也有掉眼泪的。查尔斯可能会告诉我，悲伤的确会传染。

“我不知道。也许真的悲伤，也许在演戏，也许二者皆有。”她用方巾轻轻点着眼角，声音沉静，拿开淡绿方巾，她睁着水亮的大眼睛朝我看来，“你想笑就笑吧……老实说，有时候我都很想笑。几个小时后会更夸张。”

我的确被她的语气逗笑。“有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