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呼出第一口烟雾,事务所明星把烟盒和打火机放回了石凳上, 坐在了石凳的另一端。
“你做的?”我侧过眼。
狄兰转头,眉眼冷傲地反问我, “你做的?”
“你猜苏格兰场的警探听到我们的谈话, 是把我们都带走,还是认定我们都无辜?”我微微笑着问, 吸了口烟。
“1995年元旦凌晨,你第一次坦承你有想杀的人。”狄兰像台机器一样陈述,“恭喜你,现在他们都死了,不管是否与你有关。”
钱卓陈的死亡消息是钱宁发短信告诉我的。她则是诺亚打电话通知她的。在那之后,我和她才都接到了苏格兰场的电话。我相信狄兰得知的时间与少校的差不离。当然,现在消息已经上新闻了。
新闻的说法与我们从苏格兰场听来的基本一致。
这位重刑犯在今早的监押途中遭遇车祸。钱卓陈当场死亡;司机重伤,无生命危险;另有两名警察受伤,均无生命危险。肇事司机逃跑,目前无法确认身份,怀疑是非法移民。
听上去这位重刑犯运气不大好。
然则,诺亚的消息有点不一样,或者说,更具体一些。
第一,钱卓陈的死因暂未明确。
第二,肇事车辆上不只逃跑司机一人。
苏格兰场自然会做进一步调查。而对我和钱宁而言,最近的连带反应是,永远不会有第一次庭审了。此外,Chris做的事将永远无法得到法律的证实,他也就不可能因此被法律制裁。死无对证。
几乎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我倒真希望是我亲手干的。”我耸肩,“但我那时候在做早餐。”她说芝士蛋饼味道不错。我的嘴角不禁有了弧度,昨夜的甜美依然在我的舌尖。“抱歉,狄兰,我刚才是开玩笑,艾林兄弟和钱先生都比你更有嫌疑。”
“又一个玩笑?”狄兰夹着香烟,淡漠地挑了挑眉头,“你漏了一个嫌疑人。”
我仔细观察狄兰脸上的表情,一无所获,“我很确定事情发生时她正在熟睡中。”我弹去一截烟灰,“但我承认你这个笑话不赖。”
狄兰一言不发,只是隔着在阳光下袅袅腾空的烟雾阴沉看着我。
“Fuck.”我笑着咒骂,“查尔斯说得没错,我们还不如痛痛快快打一架。”
“‘我们的公主吻了她的疯子弟弟。’”狄兰低低笑道。无论是这句话本身,还是他的语调,都颇为奇怪。
“听着像JA在煽风点火。”我已然反应过来。我揍过杰瑞,狄兰也揍过他,虽然是出于不同的理由,但他怎么可能乐于见到我和狄兰如今这么和平?我纠正道,“不是公主吻了我,是我吻了公主。”
高大的金发男人却仿佛根本没听到,他沉默地抽完了后面半支烟。
这天后来我又接到了多通电话,妈妈、律师、查尔斯、哈利等等,还有钱生。就像我说的,几乎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夜幕降临前,我摁响了钱宁宅邸的门铃。我知道她有客人在,夏洛特和赛琳娜的车就停在门口。
但开门的却是个金发小鬼。说是小鬼,也不大准确。米卡.本廷克只比我矮一寸,如今长得跟他哥哥有五六分相像,一双机灵的海蓝眼睛满是雀跃。本廷克家族的多数人都没有这样一双情绪外露的眼睛。
“你在这里干什么?”我不客气地问。至少我下班的时候,他哥哥还在会议室里开组内会议。
“你的礼貌呢?亨利男孩。”米卡一边说一边笑嘻嘻地给我让出一条道。
今天怎么回事?本廷克两兄弟被杰瑞.艾林一个人附体了是吧?
“再叫我男孩,你这张漂亮脸蛋明年才能用了。”米卡下个月十七岁,我不算欺负小孩子。
“别揍他的脸,亨利,其他随便!”只听赛琳娜大声嚷嚷道,“他跟我一起来的。”
接着传来几个女人咯咯的笑声。我的耳朵能够清晰地辨别出她的,她好像喝了点酒。
米卡装酷地耸起肩膀,“赛琳娜说得有道理。”他眨了眨眼,压低声音道,“你姐姐也喜欢……”
“闭嘴。”我嫌恶地摇头,向客厅走去,“狄兰怎么有你这么个自恋的弟弟?”
一进客厅,果不其然,钱宁、赛琳娜和夏洛特各持一杯玛格丽特。
我身后的男孩哀怨地说:“她们不让我喝。好处是一会儿我开车去机场。”
“亨利,你们每天都这么晚下班吗?”夏洛特带着点同情问。她也已经开始了在下院的实习,顶头上司是一名工党领袖。我们上回一起喝酒,她向我和查尔斯描述的原话是,“卓越的母牛”。
“今天不算晚,有的人还在上班。”我说,眼光瞥过夏洛特身旁娇俏的身影。
“反正狄兰乐意待在公司,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嫌白橡木吵闹还是冷清。”米卡又接话了,“对了,钱宁,班克斯先生经常偷偷念叨你。”
这小鬼可不傻,但他在打什么主意,在座也都清楚。只不过我们同样知道这不可能是狄兰的意思。他的哥哥太骄傲,干不出让弟弟当僚机的事情。米卡恐怕是一厢情愿。
大家又聊了一会儿,钱宁的客人总算都走了。其中夏洛特和赛琳娜的眼神都是“我知道你们的秘密,但我会守口如瓶”。至于米卡,他似懂非懂。
“夏洛特刚才透露给我的和早上诺亚暗示的一致。内政部似乎也很满意这个结果。案件牵扯深远,影响力大,一旦开始庭审,舆论很容易造成民众的不安。”钱宁把手里的半杯鸡尾酒放到吧台上,略有犹疑地看向我,“苏格兰场后来有没有找过你?”
我手肘支着吧台,盯着她泛着红晕的脸,摇了下头。
她轻蹙眉头,“你在盯着我,亨利。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我绕过吧台来到她面前,轻轻拥她入怀,“他死了。你晚上再也不用睡不好觉。”
她纤细的身体在我怀里颤抖不已。
过了好半天,她才出声,“诺亚讲,苏格兰场怀疑是他的仇家干的。可能是越南帮-派,也可能是被他骗走几千万的人。”
我想起今天中午和狄兰的那番谈话。但我不想现在提起狄兰的名字,有一张很像他的脸在她面前晃悠了半个晚上已经够让我心烦的了。
“还有没有要告诉我的?”我垂下目光看她,手掌抚摸她的脸颊,触感令我指尖发颤。
她有点紧张,声音越发轻细,“我可以去巴黎。”
我本来应该好开心的,一整天都是。倘若她眼里没有那一抹哀伤就好了。